Chapter 15

江紫末緩緩抬起頭來,童自輝關切地看著她,而她卻彷彿為剛才哭出來感到難為情,忙低下頭去。忽的又想起在黑暗裡,他什麼也看不見,犯不著羞羞答答的。

風吹雲散,林間的黑暗越發深濃,夜空卻越發美麗,無數星子匯聚成一條璀璨的星河,在廣袤神秘的黑幕上流淌,銀光蜿蜒,真是美景良辰,引人遐思。

江紫末心頭的緊張有所鬆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爸是個浪漫的人,他帶我們來過一次。但是,我和老媽怎麼也想不到,這地方也是他跟別的女人幽會的地方,」她說到這裡,頓了頓,懊悔道,「哎,這樣的陳年舊事,我肯定跟你說過。」

「沒有說過,」童自輝說,「繼續講。」

其實他們第一次來這裡,江紫末便跟他說過。關於她許多的事,曾經都在聊天的時候和盤托出。她是個心裡藏納不住東西的人,有什麼事就要立刻拿來說掉。後來她變了,變得什麼話都不說,他覺得生活很是孤獨乏味。

現在,她既然失憶,他也只好把那些舊事再重聽一遍。總好過從前那樣無話可說。

江紫末相信了他,便繼續往下說,「爸爸有外遇是我發現的。小學逃課,我沒有可去的地方,就來了這裡。當時我很瞧不起他,便義憤填膺地告訴了老媽,後來,我不但失去了爸爸,還因為逃課被老媽用掃帚毒打了一頓。」

再次聽說這件事,童自輝仍舊笑了出來。

「你還笑得出來,那時我幼小的心靈很受傷好不好?」江紫末忿然說,「一個人最愛自己的親人轉眼就成了別人的親人,不能想見就見,不能隨便打電話,再也不能理直氣壯地跟他要零花錢。有次在老街遇到,他抱著別人的孩子。我走過去拽他的衣角,要他給我買棉花糖吃。他高興地領我去,也問抱著的孩子想不想吃。最後他買了兩個,給我們一人一個。我不要,轉身就跑了。」

「為什麼後來又不要?」童自輝知道答案仍然問。

「他把應當給我的父愛分了一半給另一個人,我不喜歡。」

她就是如此,把愛看得彌足珍貴,認為傾盡一生的精力去愛一個人還尚且不夠,那些一生中不斷去愛,又不斷變心的人在她眼裡全是異類。

童自輝早就了解她的想法,也就理解她之前所說的:如果一開始愛的不是你,我寧願不知道那些事。

某些時候,他覺得她頑固得可恨。

「我跟你不一樣,不喜歡極端,」他低柔地說,「你應當經常去看你父親,因為他一定很想念你。」

說完他想,她一定又是決然地回答:死也不要!

「嗯,」江紫末卻說,「所以想起他來就感到後悔。他的一生那麼短,我聽到他的死訊時還想,怎麼會那麼快?很多想做的事都來不及做了。」

童自輝驚訝之餘,也感到欣慰,他的那些勸告終於還是滲透到進了她銅牆鐵壁般牢固的思想里。

「所以,人不能總是一再地遺憾,又一再地錯過。」

許久,沒有得到答覆。他轉過頭,見紫末把頭埋在膝間,他略帶焦爭地問:「怎麼了?」

一面說著,一面扶她靠在自己身上。她的身體軟綿綿的,像被誰抽去了骨頭。他心裡一驚,急忙把她攬得更緊,又一遍一遍地問:「到底怎麼了?」

江紫末仿若聽不見,只是依靠著他。他問了許多遍,才似清醒過來,用顫抖的聲音回答道:「太冷了,我們回車裡吧。」

童自輝聽她這樣說,無暇想別的,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將她裹嚴實,又要攔腰抱她離開時,江紫末卻自己站起來,並不若開始那樣綿軟無力。

「只是凍著了,我可以自己走。」

說完,也任由他攬得緊緊的,兩人往回走。

回去的路不像來時覺得的那麼遙遠,十來分鐘就出了林子,來到車旁。

江上仍有稀疏的漁火亮著,沒遮沒攔的山頭,風颳得更強勁,為了不叫童自輝看出破綻來,使他擔心,江紫末努力甩開腦子裡紛亂的那些片斷,裝作怕冷,「嗖」一下鑽進車裡。

然而,童自輝坐進來便把暖氣開了。江紫末並不冷,開了暖氣,車裡悶得人不舒服,她想到童自輝能忍受,自己便也忍了。

車往山下開,江紫末望著窗外,心思卻不在沿途的風景上。她也想不到,自己不是個能裝事的人,但剛才卻忍住了不說,只騙童自輝受了涼。

「真的沒事?奇怪,今天並不冷啊,」童自輝邊開車,還猶不放心地用手背去探她額頭的溫度,「去醫院檢查一下吧,你剛出院,別馬虎了。」

江紫末只是搖頭,並微笑著轉開話題,「剛想起來,那地方風景美,下個周末帶童童來露營吧。」

童自輝見她真的無恙,就安了心。雖然仍然有些疑心,好端端的怎麼就成了那個樣子,但也沒再說去醫院之類的話。

他點頭應了,又說:「童童去了外婆家,我們不用急著回去,你餓嗎?要不去吃夜宵?」

「不餓,」江紫末轉念又想,這麼早回去也的確無聊,況且兩個人共處還會尷尬,索性再找個黑忽忽的地方打發時間,回家倒頭就睡好了,便說道:「不如去看電影吧?」

童自輝聞言曖昧地笑了笑,「這時回城去,大概只有午夜場了。」

玩曖昧?江紫末微眯著眼,心想兒子都跟你生過了,還怕你居心叵測?

「你買票?」她問。

「我不心疼那點錢,」他回道,踩中油門,直驅向城區。

近期沒有什麼好片子上映,到電影院,可選擇的只有一部國產文藝片,已經在放映了。他們匆忙買了票與飲料零食,被管理人員帶進場。

坐到位子上,才發現人雖然不多,卻都聚在中間幾排最佳的位置上,前後左右都被人包圍住,影片還沒播放到煽情階段,坐在前排的兩位已經火熱地吻到了一塊兒。

江紫末心裡埋怨:風水可真差。想換個位,童自輝卻已經坐下來了,把飲料放在兩側,然後對前排視若無睹,只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後排已經在不滿地催促她坐下來,她也只好悻悻地坐下。

她沒有童自輝那麼好的定力,劇情拖拖沓沓,前排又表演得過於賣力,大搶風頭。她管不住自己不看,看到了又覺得這兩個人太噁心,何況旁邊還坐著童自輝,更覺得尷尬。

好容易跟上了劇情,看得有那麼點兒味道了。她的眉頭忽然一皺,前面兩個腦袋又聚到一塊兒,這次吻得更猛,甚至聽得到那兩人的舌頭有滋有味地「嘖嘖」作響。

瞥了眼一旁的童自輝,見他正專心致志地看電影,便揀出一顆爆米花拋出去,不偏不倚地打中前面那兩個擠攏的腦袋。

終於分開了,被打中的那個男人轉過頭,見後排的幾個人都很專註地看著電影,尤其是坐他後面的這個女的,居然都被感動得用手拭淚。

他當然聽不到這個女人正在心裡罵著狗男女!

「神經病呢!」男的小聲罵了一句,抓不到人,也只好轉過頭去。

但這樣的人是不會反省的,老實了沒一會兒,又伸手去摸自己的女朋友。江紫末驚訝地看到他把手伸進女人的衣服里,於是,女人原本那聳起的兩個高峰變得一邊高一低,像有一條蛇盤在那裡蠕動。江紫末噁心得想吐。那手還在盡情地逗弄,男人卻移過身體,把女人完全遮擋住。江紫末的視線雖然被嚴密封鎖,但她用膝蓋想也知道那隻手肯定在做些更下流的事。

於是,一顆白色的爆米花「炮彈」又正中前面的腦袋。

男人怒不可遏,丟開女人便站起身往後看。

照樣沒發現可疑人員,坐他後面那個被這種無聊影片感動得流淚的蠢女人伸長了脖子,彷彿他擋住了她的視線,害她看不到屏幕了。

「先生,請坐下好嗎?」她文質彬彬地說。

後面的觀眾也發出指責的噓聲,男人無奈,只好氣餒地坐回去。

江紫末在唇邊漾開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偏頭看向童自輝,他仍舊在看電影。

前面的人收斂了不少,江紫末卻已無心看電影了,只等著那兩人再一次噁心她,好再次出手。

白白浪費了一場電影,非得好好出這口惡氣不可。她恨恨地想。

不負她所望,沒過一會兒,那兩人便吻起來了。

她揀出一顆爆米花,抬手要扔時,手卻被按住了。低頭看,才是童自輝按著她的手,他沒再看電影,而是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那手用力一帶,她猝不及防地倒進他懷裡。

不待她做出反應,他的唇已經壓了下來。

江紫末措不及防,本能的是想避開,然而他的另一隻手有力地圈住她,使她動彈不得。

心裡有如一陣波瀾跌起。他的唇柔軟清涼,輕輕的觸碰,充滿誘惑,又沒有侵犯性。她不自覺地順從了,在她心防鬆懈的這一瞬間,他的舌頭卻滑了進來,強勢而不容拒絕地逗弄著她,而原本按著她的那隻手也溫柔地撫到她的面頰上,緩緩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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