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月初三,平寧城平寧大會,公孫顯親呈血鷹名單,盟主聞人收之。當天,聞人庄遭人放毒,庄內傷亡慘重,名單被奪。當日傍晚,公孫顯之姑要白、七公子傅棋失蹤。初四,屍身尋獲。

朝官屠三瓏曾為江湖人,後封武狀元,自動請纓,接手調奮一血鷹之事。至此之後,不論朝野,皆有人陸續死於血鷹之毒,死後肚破腸流,屍身腐爛沾毒。

七年後,血鷹之名,漸淡。

屠三瓏功不可沒。

——江湖大事記·春香公子

平寧城·聞人庄

「事情好像挺麻煩的。」傅玉自門外進來,瞧見傅棋悠閑地啃著瓜子。

「怎麼了?你偷看到什麼了?」傅棋笑問。

「誰說我是偷看?」傅玉嘆口氣:「原來這次平寧大會,有朝廷命官來了。」

「朝廷命官?咱們跟朝廷命官向來是表面三分禮,私下各走各道,每年舉辦的平寧大會,都是以武林盟主為首,商討江湖一年大事,這干朝廷命官什麼事?」問歸問,傅棋卻沒有多大驚訝。

「還不是血鷹殺官員的事。原來不只咱們這樣認為,連朝中都有人懷疑血鷹的頭兒是朝廷同僚,所以京官千里來了。」傅玉喝了口水。「公孫小姐呢?」

傅棋閑閑道:「在隔壁房默著名單呢。是哪位官員來聞人庄的?」

「說別的你可能不認識,但這個你一定認識。你可記得二十幾年前朝廷選拔的最後一任武狀元屠三瓏?」

「記得。」傅棋微笑道。

「就是他。以武狀元之身入朝,幹了二十幾年的文官,也夠悶了。他還算有點良心,願意為江湖出一份力,揪出血鷹之首。七師兄,你不知道剛才我在門外看,公孫先生拿出扁盒時,在場有好幾個人臉色微變呢。」

傅棋哼笑:「這些人真不會作戲,看來十有五六都是中了血鷹毒的人。」

「七師兄……你瞧,山風是不是有點古怪?每回她睡覺都得靠公孫顯點穴,她不像貪嘴的人卻又不停的吃。上回在魏林府里,我搶了她兩塊糕,她緊張個半死。」

「是嗎?」

傅玉看他一眼。「七師兄,你……」

「嗯?」

「你看起來非常愉快。」

傅棋摸上臉,笑道:「我不就是這樣嗎?天生開朗是我的本性啊。」

「上回在魏林府里,我幫山風回車裡拿籃子,你不在,照理你該在那裡守著馬車,防人下手的,你去哪了?」

傅棋笑道:「我是去上茅廁了吧。對了,我去看看夫人吧。」

「我跟你一塊去吧。」傅玉道。

傅棋點點頭,來到門口時,他忽然說道:

「對了,你可知為何公孫小姐在默名單,公孫顯卻不在場?」

「自然是公孫顯要引開旁人的注意力了。現在由他親呈名單給盟主,沒人會想到真正名單還在公孫小姐腦子裡呢。」

「錯。」傅棋笑道:「公孫顯獨留公孫要白一人,正是個誘餌!本來我也沒想透,但現在還不算晚,這一路上公孫顯等的就是血鷹上門搶人!」

「咦!」傅玉駭然:「七師兄,你說的可是真的?這不是在害公孫要白嗎?」

傅棋聳肩。「公孫顯的算盤是打錯了。那份名單只是混在市井江湖中的人名,不算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公孫山風那冊子里的官員名單,不,應該叫她公孫要白才對。」他頭也不回,嘆道:「老八,其實在雲家莊十年,我真是喜歡這樣的生活,真的,如果她沒讓我瞧見那冊子,我想,我還是能拖一日是一日,可惜,真是可惜,失禮了,老八,以後……各自為主,你保重了。」語畢,突出重擊。

傅玉一臉錯愕,緩緩滑落倒地。

傅棋頭也不回地攏門離去。

聞人庄的莊園平靜如昔,前頭還在聚會。還聚什麼會呢?市井江湖的名單確實是真,裡頭也有他的真名,但,出來混江湖的誰肯用真名?要一一對出來,那耗費的時間可不是用幾天來算的。

反倒是公孫山風冊里那份官員名單。朝官不比江湖人,人名皆屬實,一經公開,那非得掀起大浪來,到時真出了事,他連解藥都拿不到了。

只是,他不懂公孫顯是雲家莊人,這麼執著血鷹做什麼?只要公孫山風永遠不揭其名,誰會知道她是過目不忘的公孫要白?

有什麼自他腦中一閃而逝,他一時抓不穩,但他一點也不煩心。

忽地,迎面有人走來。此人是陌生的,外貌約是三十齣頭,一雙眸內斂穩重似比外貌年齡還要老熟,經過他時,他聞到淡淡的藥味。

「兄台!」傅棋忽然叫住他。「你是聞人莊裡的人?」

那男子回頭看他,微微一笑:「七公子,你要找聞人盟主嗎?」

「你識得我?」他瞇眼。

「雲家莊數字公子誰人不識,今早你一進庄時,大夥都是看見的。」

「你是聞人庄的藥師?」

那男子微微點頭,氣質頗為出眾。

傅棋見他底盤不算高手,稍卸心防,再問:「公孫先生呢?」

「尚在前廳。」

「聞人盟主呢?」

「前廳還在開會呢,七公子怎會不知?」

傅棋點點頭。「我明白了……公孫夫人被安置在哪個庭院?」一入庄,公孫顯便將她安置到偏遠樓院,真是保護得夠徹底了。

那男子聞言,道:「七公子要找公孫夫人?」

「嗯,我有事要找她,你引路吧。」

那男子遲疑地點頭,便轉了個方向,帶他往另一偏僻處走去。

傅棋走在他身側三步,打量著他,又問:

「你身上藥味頗重,想必長年浸在藥物里吧?」

「是啊,我是藥師,唯一專長就是藥物,以前,我常照顧兄弟們的身子,可惜,現在我唯一想救的,卻一直救不了。」

傅棋皺眉。「你藥理若是不佳,自然救不了人。」

「我長年學醫,還是比不過一個老神醫,我確實藥理不佳。本來這次我偕同島上兄弟前來,就是想賭上最後一個法子救我侄女,不料,她的相公竟然有可能找到解藥,這讓我們欣喜若狂,她這十幾年來過得不快樂,我們這些叔伯自然也不好過……七公子,雲家莊數字公子再不才,也不會為虎作倀,你再不住手,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傅棋本是愈聽愈詭異,聽到最後一句,他臉色遽變,不花時間質問此人,先下手為強,袖中閃光一現,似是沒入對方的心肺。

他看著那人倒地不起,撩過衣角奔進院子里。

公孫山風正坐在亭子里,提筆寫著字,瞧見是他,微笑道:

「你來啦。」

傅棋沉默地看著她,同時搜尋四周。靜悄悄地,連個人影都沒有……公孫顯極端保護他的妻子,怎會連個人都沒有?

「公孫要白,妳到底想怎麼樣?」

她訝了聲,笑道:「我被你認出來了嗎?我不想怎麼樣,只想趁著我還活著,把你這個暗樁自雲家莊里拔除而已。」

傅棋瞇眼,冷笑:「哼,帶妳回去復命後,我也不能再回雲家莊了。妳當山風當得好好的,偏要在我面前露餡,好,就帶妳回去讓妳嘗嘗我受過的苦,從此咱們是同一船上的人,誰也別想離開血鷹!」

「唔,我早就離不開了。」她笑道,又重複一次:「我早就離不開了。」

傅棋微愕,但身後細響,讓他不及深思,一轉身——

「屠大人!」他脫口驚喊,看著屠三瓏帶著隨身護衛入院。

屠三瓏年約五十,但外型約莫三十齣頭而已,他一身文人錦服,行路有風,一進院先是看見傅棋,再移向亭子里的山風。

「是姑娘找我嗎?」屠三瓏打量她。

「正是小女子。」山風笑容可掬,也沒起身行禮,合上冊子,捧著食籃吃著她的保命食物。「大人已來,那就是看見我寫的條子,上頭的人名大人一定很熟。」

屠三瓏微笑:「是很熟。」他完全沒有設防的打算,徑自入亭落座。「我過來時,假稱我舟車勞頓,先回房休息會兒,聞人不迫跟雲家莊的公孫顯沒察覺異樣。姑娘可滿意嗎?」

「滿意滿意。」

「好了,姑娘,敢問妳是哪位?」

「我複姓公孫,」山風還是笑盈盈著。「本名要白,我大哥見我薄命,便為我取了延壽小名。」

屠三瓏一頓,詫異地打量她。「妳就是公孫要白?公孫雲的義妹?」

「正是。大人跟我大哥相識嗎?」

「當年閑雲之名,誰不識得?」屠三瓏又恢複可親的笑容。「妳找我,到底想做什麼呢?妳大可把名單呈了上去啊。」

「其實一開始我不知道找誰,別說京師路途漫漫,連入了皇城,要見到京官也是不容易,我一介小女子能做什麼呢?正好,您來聞人庄,我這才有了眉目,不然,我還想,要引傅棋出面搶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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