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基序

琦君和我結褵近三十年,很少有久別的時候。今年秋間,我因業務關係,奉派來紐約,將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才能返國,這恐怕是我們分別最長久的一次了。琦君在華副她的「龍吟集」專欄上所寫短文此間世界日報都予轉載,使我很快就能看到,好像讀她的書信。於快慰之餘,尤不得不感謝主編與大眾傳播之功。

現在又得知爾雅出版社的隱地兄願意再為琦君出版一本散文集,要我在前面寫幾句話,也可以代替我們之間的通信,我當然是非常高興的。因為在她寫作的歷程上,又多了一本紀錄,而我也可為她的寫作生涯作個見證。

自我們結婚以來,琦君每寫一篇稿子,或多或少我都曾參與一分感情。她常從我們日常生活閒談中獲得靈感,構思時也常和我述說大意,寫成後,我當然是第一個讀者。我一直認為寫文章第一要言之有物,千萬不可無病呻吟,非到一吐為快時不要輕易下筆。文字尤其應當平易近人,不要刻意雕琢,以辭害意。這也正是琦君寫作的原則,她也都做到了。

記得在民國四十一、二年時,國內出版業尚未十分發達,文學書刊較少,她於公餘之暇寫稿,我因那時工作不太忙,也幫忙一部分出版發行的工作。她的第一本小說散文合集「琴心」就是這樣問世的。沒想到出版後頗獲好評,很快就再版了。這給了我們很大的鼓勵,琦君因不斷地寫,陸續出版了好幾本小說集、散文集。這給我們的家庭生活,帶來了無窮的情趣與鼓舞。

這次的新散文集「桂花雨」,大部分的文章,在發表前我都曾過目。我覺得她近年的寫作,除抒情、憶舊之外,也有不少寓理於情之作,對於世態人情,往往有更深一層的看法。這或許由於年事漸長,憂患備嘗之故。但她於深入淺出的說理中,仍洋溢著一片真摯樸實之情。信手拈來的詩詞或先哲雋語,都能妙法天然,相得益彰。因此琦君的散文,不但小朋友喜歡閱讀,就是老年人也都予以嘉許。

想起過去在家中時,每每看見琦君忙完一天的課業和家務,於燈下埋頭寫作,那一分虔誠與專注,內心至為感動。為了她的胃病,我時常勸她少寫。她總是說:「我只有在寫作時,才真正忘憂。」聽了這話,我有點歉疚,因而也不便多勸阻她。如今天各一方,她每來信告訴我又完成一篇稿子時,我就想起她常於深夜起來寫稿,臉容於興奮中透著憔悴,此心不禁憂喜參半。

距離「三更有夢書當枕」的出版僅一年半,琦君又再出一本散文集,不能不感謝主編、讀者與隱地兄的鼓勵。但我個人總認為「慢工」,才能出「細活」。我所期望於琦君的,還是一個「慢」字,因為我原本就是個慢性子人。

再說「生也有涯,知也無涯」,琦君原也是個愛讀書的人,還是愛惜有涯歲月,補讀生平未讀之書才是。我在此一則遙祝新集的問世,能獲得眾多愛好她文章的讀者們更多的鼓勵與指正,二則於遙遠的懷念中,不禁記起琦君最喜歡的清人的兩句詞:「詞賦從今須少作,留取心魂相守。」我真寧願她少寫文章,相信琦君一定能體我深意吧!

中華民國六十五年十一月,時客居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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