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仙人風碩

我不清楚這個夢意味著什麼,它是如此真實,真實得好像確切發生過那樣。

但我寧願只把它當作一場噩夢,沒有任何意義的噩夢。

晚飯的時候,我們三個人都心不在焉,誰也不說話。這可苦了花大花,他剛剛變成人形,正興奮著呢,沒人陪他說話,他只得左右看看,咬唇不語。

我是太沉溺於那個夢境了,沒發現嘉右異於平日的神情。或許我真的是個不懂得體諒別人的壞人,什麼事先考慮的永遠是自己,不顧及他人的感受。

仙界發生了那麼嚴重的事情,嘉右不可能不動容。

反過來說,如果是我,有人告訴我家人出意外了,我只怕會急瘋。

所以,當天晚上,尚尚進房間告訴我嘉右已經回仙界的時候,我並沒有太吃驚。

他能留下來做完晚飯,已經夠厲害了,雖然今天的晚飯一點都不好吃,全無嘉右平時的水準。

「嘉右走了,意味著仙界那裡沒人保護你。我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太過湊巧了。總之一切都要小心。」

尚尚說這些話的時候,是躺在我床上的,一邊舔著爪子一邊搖尾巴,那種悠閑懶散的樣子,和他沉重的語氣完全看不出相連之處。

我本來是想像平時那樣,把這隻神氣的貓揉做一團,然後丟進被子里睡覺。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卻做不出這樣的舉動。

獃獃站了一會,然後關燈坐在床邊,尚尚做好了被我蹂躪的神態,見我動也不動,他先奇怪起來。

「怎麼了?你是在擔心嗎?嘉右不會有事的。他本身就是仙人,何況雷系家族在仙界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沒人敢擅自動他的。安心。」

他用肉墊子拍拍我的手背,然後沿著胳膊爬上來,鑽進我懷裡蜷成一團毛球。

我抱著他,想了半天,決定告訴他那個夢。

「尚尚……那個,你說人為什麼會做夢呢?」

說完我就暗罵自己小白,怎麼起這麼個爛俗的話題開頭!

好在尚尚大概是習慣了我沒頭沒腦的說話方式,毫不介意地介面:「對現實不滿才會做夢吧。當然有時候人也會夢見很多已經遺忘的東西,更多數是夢見不完美的現實變得完美起來。」

我猶豫了一下:「那……真的可以夢見已經徹底忘記的東西?或者說……其實沒有發生但我做夢卻夢到了過去的事情……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就是忍不住……」

尚尚聽我說話的時候一直用肉墊子拍我的手,突然不拍了,慢慢抬頭看向我。

天知道我看不出貓的表情,但他的眼神我卻能明白,他似乎在戒備抗拒著什麼。

他問我:「你夢到什麼了,春春?」

他問得一本正經,極其嚴肅。

我的話在舌尖繞了又繞,最後沒忍住還是說了出來,夢見十三年前的自己,夢見他,夢見那一場可怕的變故。

尚尚聽完良久都沒說話,只是嚴肅地看著我。當然,貓的臉本來就很嚴肅……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他的說法,無論如何,找個人把這種鬱悶說出來,宣洩一下感覺好多了。

等了半天,尚尚突然笑了,笑就笑吧,他還要打滾,從床這頭滾到那頭,翻個圈再滾回來。能笑成這樣……尚尚,你真厲害……

我無語地看著他抽筋的樣子,突然很想揍他一拳。

尚尚滾來滾去,一邊笑道:「春春……一個夢……而已……你你就……緊張成這樣!我還以為什麼呢!」

我瞪他:「笑得過分了!」

他又滾兩圈,這才停下來用爪子揉眼淚,又說:「你不會懷疑這夢是真的吧?啊哈哈哈哈!要是真的,你早就死啦!仙人妖怪的力量,哪裡是凡人能承受起的!春春,白日做夢,還一本正經。笑死我了!」

我輕輕在他腦袋上砸一拳:「不許笑!還不是因為它太真實了我才害怕!」

他笑著軟成一團,一邊舔尾巴一邊笑道:「好夢都不真實,噩夢總是很真實。你們人類的通病啊,心虛又貪心!別想那麼多啦!你要是真死了,那現在的錢大春是什麼人?你十三年都是活在夢裡?」

想想他說的也對,我好像的確小題大做了。救了小黃貓,之後的記憶一直很清晰,沒有任何錯格。事實很明顯,那真的只是一個噩夢。

尚尚鑽進我懷裡,還在說:「有空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不如好好睡一覺。嘉右走了,明天開始你可要做飯給我吃。」

我關了燈打個呵欠,沒理他,漸漸就沉入夢鄉。

這一次,我半個夢也沒有做。

失去嘉右這個家庭婦男,書店又變得一團亂,花大花和尚尚都不是精細的人,我也懶,不想跟在後面收拾,那些老鼠精收拾的也不如嘉右乾淨。

所以,他離開還不到兩個禮拜,廚房又開始烏煙瘴氣,被群魔掃蕩過了。

後來還是花大花自己看不下去,提出周末大掃除,尚尚和我才不情不願地挽起袖子幹活。

大掃除這種事情,從我上了大學之後就再也沒做過,每次學校組織我都會稱病請假,因為我特別討厭打掃衛生這種事情。所以搞到後來,老師都知道了,每次到了大掃除點名派任務的時候,就會說:「啊,錢大春又是病了對不對?這次哪裡疼?」

不過這次逃不掉,我只好意興闌珊地跟在老鼠精後面掃地,回頭就見花大花把整個書櫥輕鬆扛起來,用小抹布擦下面的灰。

尚尚戴著口罩一本正經地清理廚房,理到最後卻玩起了拖把,把亂七八糟的廚房置之不理。還是老鼠精看不下去了才幫忙繼續整理,尚尚越發安心地趴在地上玩布條,也不知道那有什麼好玩的。

後面花大花突然叫我:「春春,我實在挪不開手,能不能幫我把這袋垃圾放在門口?」

左右看看,尚尚裝聾子,老鼠精忙來忙去,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發獃。

我踢了踢尚尚:「快去倒垃圾!」

他搖耳朵皺眉:「不要!我已經清理了半個廚房,春春你最懶,什麼都沒做就是打混!」

我靠!我還想踹他兩腳,尚尚早就變成貓滾到一邊了。沒辦法,我只好提著垃圾走出去。

今天天氣不好,一直在下小雨,淅淅瀝瀝,空氣裡面濕氣好大。我隨手把垃圾堆在門口,清潔工人下午5點之前會收走的。

大概是因為下雨,街道上半個人也沒有……嗯?不對,街頭那裡好像站了一個人。

不是我多管閑事,實在是因為那個人的衣服太顯眼了!他居然穿著長袍大褂!一頭漆黑的長髮竟然還挽了一個髮髻!

我的老天,現在什麼年代了?我眼睛沒出問題吧?這細雨濛濛,街道小巷,突然出現這麼一位人物,簡直像拍古裝劇啊!

我承認自己有點八卦,大清早的突然看到這麼個人物,怎麼能不看仔細點!

小雨漸漸有加大的趨勢,打在傘上邦邦響,我的拖鞋有點濕了。初秋的清晨,還是有些陰寒的。

那人就站在街頭動也不動,我漸漸也沒了耐心,收傘打算回屋。

誰知就在這時,他竟慢慢朝我走了過來!我倒,敢情他也一直在觀察我呢?

不不,我這人雖然愛看熱鬧,但不喜歡被人看熱鬧,還是趕緊進屋子吧!我把傘收回來,手剛放在門把上,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錢大春?」

昏,街頭到我書店門口起碼要走2,3分鐘吧!這人怎麼這麼快!

我急忙回頭,卻見那人面容清冷,談不上好看或不好看,因為任誰見了他第一眼都會心裡一震。

太冷漠了,他的眼神,簡直和冰雪一樣,被他看一眼就覺得渾身泡浸在冰水裡,更何況我現在是被他盯著看,渾身都開始肉跳,不由自主想後退一些。

真是奇怪,這麼一身奇異的古裝造型放在他身上,居然絲毫不覺得突兀,彷彿他就該這樣穿。小雨漸漸變成了大雨,他渾身都濕透了,雨水順著他冷峻的輪廓向下流淌,看上也沒有一絲狼狽的感覺。

他又問一遍:「錢大春?」

我背後寒毛突然全部豎起來,急忙打哈哈:「我……我不是錢大春!誰誰會叫這麼難聽的名字啊!啊哈哈哈,先生你找錯人了!」

說完我轉身就要開門進去,誰知他突然按住門,我渾身的肉又是一跳,心臟開始劇烈抖動。

我不敢回頭,只是怔怔看著他壓在門上的手。

他的手掌濕漉漉地,五根手指上密密麻麻刺滿了花紋,看上去煞是可怖。然後,我眼怔怔地看著他手上的水慢慢消失,跟著是手腕,袖子……他的整條胳膊,竟然在一瞬間全部變幹了!

我的天!這人是仙人還是妖怪?!

他在後面說道:「你就是錢大春,因為我看不到你的魂魄。你是血琉璃,和我去一趟仙界吧。」

我倒抽一口氣,舌頭不由自主開始打結,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錢……錢大春……也不是……血……血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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