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頭上的貓耳朵

女人的年齡,過了20之後便是永遠的秘密。所以,請不要問我的年紀。

你們只需要知道,我,錢大春,目前正被老媽慘無人道地逼著成天相親就夠了。

其實聽到我名字的人,大約也可以露出會心一笑了。錢,大,春。怎麼看,怎麼聽,怎麼念,都只有一個想法——俗!由此也可以判斷,俺家人絕對是屬於沒啥文化的無產階級。

關於我的學生時代,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慘淡無光。

一不許打扮,二不許和男生說話,三不許看任何學習以外的東西。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渡過大學時代的,好像還被人取了個大春妹的外號,雖然我是走讀,但一直到後來同學聚會大家才知道我不是山村的窮學生,由此可見我的學生時期是多麼可憐。

不說也罷。

進入社會,我懵懂了近兩年,終於有一天美的意識被喚醒了。

是被我媽喚醒的。

原來鄰居陳阿姨下崗在家閑的無聊,開始做起婚姻介紹所的生意。某天我披著鳥窩頭穿著米老鼠睡衣下樓倒垃圾的時候和她打個照面,第二天她就趁我不在家的時候給我媽吹耳邊風。

我猜她一定是把我說的十分不堪,不然我媽反應不會那麼大,周末立即帶了好幾張金卡,我們從XX街一直走到XX廣場,硬是花一天的時候給我買了一堆時髦衣服和一堆我壓根不知道怎麼用的化妝品。

第二天還去最好的髮廊給我做什麼流行的離子燙。

終於我的頭髮也和美女同事們一樣,油光水滑了。

由於不會用化妝品,星期一去上班的時候依舊素麵朝天,但鼻樑上的眼睛換成了隱形眼鏡,身上老氣的運動服換成了輕盈的春裝,提著小包包穿著崴腳的高跟鞋慢吞吞走進公司大樓。

公司人的反應嚇了我好大一跳,大家一個勁說我原來還算個小美女,以前真沒看出來沒看出來。

當然,我也是女人,沒有哪個女人被人誇好看的時候不開心得意的。於是趁著午休,我去洗手間照鏡子,仔細研究他們說的瓜子臉到底是怎麼個德行。

由於我不再是大家眼裡的農村妹,女同事和我的關係突然好起來,常常教我怎麼化妝穿衣,什麼髮型好看,什麼顏色適合我,一面說一面就會笑我:「大春設計的方案都很個性新穎,怎麼在自己身上就一無所知了?」

無論如何,在社會的大染缸里,農村妹錢大春終於變成了所謂的都市麗人。忘了說,現在誰也不許叫我大春,誰叫我和誰急。

現在開始,時髦一點的乾脆叫我Cherry,親密一點的叫春春。人一旦習慣了某種自以為是的高雅,那就再也回不到原來蠢真樸素的時候了。連我爸媽都被迫叫我春春,大春兩個字成了禁忌。

在我走上社會的第×個年頭(×是保密數字,省得讓你們知道我的年齡,請自動消音),隔壁的陳阿姨終於再度出擊。

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她拉著我媽的手,又一次吹起耳邊風。我不用聽都可以猜到她會說什麼。陳阿姨自從在婚姻介紹所工作之後,眼睛就成了探照燈,方圓十里小區裡面的單身男女都逃不過她的掃描。

這次她掃到了我身上。

大約是說我年紀這樣大了,還沒有個固定男伴在身邊,女人的青春沒幾年,如果再耗下去,就只能做老姑娘了,這可要被人笑話……云云。

我媽又急了,回家指著我的鼻子就一頓嘮叨,說我眼光高,成天就知道玩時髦的小資(天可憐見,我連小資是什麼都不知道),說一堆莫明其妙的英文,房間里放一團一團莫明其妙的廢紙(娘,那是我的設計圖!)。

總而言之一句話,娘親大人下了聖旨,要求我一年之內立即找個人嫁了,不管他是歪瓜裂棗眼斜鼻歪,總之是個男人就不能放過。

從大學嚴禁我談戀愛,到現在逼著我嫁人,我娘的一系列行為稱為牆頭草真是再合適不過。沒有說哪一次是她想到的,都是被別人吹著吹著就吹動了,然後可憐的我就一次一次乖乖服從。

這一次當然也不能例外。

但往往世事無法如人願,老媽的心愿是一年之內把我嫁出去,可慢慢吞吞相了半年親,見了也有十幾二十個男人,不是對方太丑,就是人家看不上我,或者一聽是個設計師,看到我染色的長髮,手上戴的長長一串細手鐲,就聯想到糜爛白領的開放生活,敬而遠之。

我媽和陳阿姨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不達目的絕不收手,哪怕我被折騰的只剩半條命,她們也不手軟。

前兩天設計部剛接了一個任務,給XX新上市的香水做設計,我一連遞上去四個方案都被否決,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老媽一個電話打來,嚴令我晚上六點半一定要到城西那家咖啡店,據說又有一個相親人要見。

我才想起來前兩天老媽給我看過一張照片,上面的男人肥頭大耳,滿面油光,穿著快要撐開的西服和藹微笑。我看他的年紀沒有40也有30了,還沒來的及抱怨他太胖,我媽就說那是福相,男人不能太好看,好看的花心云云。

我向來辯不過她,只好答應。

抬頭看看牆上的鐘,已經是下午快六點了,我在電腦前面忙了一天,飯都沒來的及吃,掛了電話才覺得渾身疲憊不堪。

剛偷偷伸個懶腰,後面潔西卡嬌滴滴地說道:「怎麼,母親大人又給你安排什麼相親飯局了?」

我懶洋洋回頭,看著她紅艷艷的嘴唇,小聲嘆氣:「別提這個,頭疼!只怕今晚我又要被嚇得沒任何靈感了。」

潔西卡聳聳肩膀:「同情你。我說,不如你直接和你媽說,公司有人正追你呢,要她別總那麼急躁。」

追求我的人?我真想苦笑,那是什麼人?對面業務部的副經理!兒子都十歲了!現在人真不知道怎麼想的,有了幸福家庭還渴望發展婚外情,那個副經理動不動就說自己老婆如何兇悍如何不理解他,在單位和女同事說句話都要吃醋發飆。

既然老婆這樣不好,當初幹嘛要和她結婚?又沒人用槍逼他。我看純粹是他嫌自己太太老了,沒新鮮感。唉,要說男人賤,那還真是挺賤的。

後來他問我到底答不答應和他約會戀愛,我就問他什麼時候離婚,一如所料,他的借口來了,一會是這事不能急,一會是不能讓兒子傷心總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我就直接說:什麼時候你離婚了,再來找我吧。

真是,太貪心了,一邊想維持家庭,一邊又想和年輕女子搞婚外情,當人都是傻子呢!再說他長得那衰樣……唉,果然沒有自知之明。

「我看你才傻。」潔西卡慢悠悠喝一口奶茶,「還不趁著年輕多撈一點多玩一點,老了就咬不動啦!你還真以為那些愛情故事是真的?你見過哪個結了婚的男人能安生?指望天長地久,等你進棺材了也未必等的到。」

我無語。

潔西卡的人生觀念永遠是現在一定要快樂,哪怕明天天塌了,她也要在今天玩個夠本。她和咱們公司總經理的那段纏綿史,到今天還粘粘糊糊,總經理老婆不知道鬧了多少次了。

這方面和她實在沒有共同話題,她非說我挑說我單純,但咱再怎麼說也不能揀個豬頭上去啃吧?沒有半點感覺的人,甚至看了就想逃的人,怎麼和他過一輩子?

潔西卡敲敲桌子:「你還發獃?不是六點半見面嗎?都快六點了。」

我趕緊提包出門,一面交代她:「待會老王來了就說我不舒服,早退半小時。」

一出公司,滾滾熱浪簡直要讓我窒息。

我最討厭夏天,熱得要命,不管什麼好看的妝在臉上都無法維持一個小時。為了不讓我的睫毛膏染在下眼皮,只好抬手叫計程車。

「去XX街,從東邊的街口進去。那裡有家小星星咖啡館。」

說完我都覺得丟人,小星星咖啡館,什麼人想的名字?這樣熱的天,這樣無聊的名稱,還要去應酬那樣一個肥頭大耳的男性同胞,我真是無力。

還有人比我更衰么?

好在司機同志很合作,踩著油門啥也沒問就走了。

我在後面打開小鏡子補妝,不管對方怎麼樣,見人總是不能顯得太窩囊,這是基本禮儀。

等我把粉撲完,小星星咖啡館也到了。我急忙下車,很希望沒人注意我進這家可笑的咖啡館。

推開門,撲面而來的冷氣讓我舒緩下來,抬眼一看,我親愛的老媽和陳阿姨已經在對我招手了。

「春春快過來!等你好久啦!工作很忙是不是?」

我隨口答應著,快步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來,頭也不抬,就開始說說了幾十遍的老台詞:「很抱歉我遲到了,認識你很高興,張先生。」

聽老媽說他姓張,幸好我記下來了。

對面那人卻沒說話,過了一會,才「嗯」了一聲。我靠,真沒禮貌!我正要狠狠瞪他一眼,我老媽卻咯咯笑了起來:「哎呀,小張是不是有點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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