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六節

這一天,氣溫突然就驟降,可是他的笑臉就像冬日的暖陽,一掃這天氣帶來的陰霾,可惜掃不去寫意和他身上的沉重。

她知道,那是他一貫的強顏歡笑。

他說完,走了幾步拾起手機還給她。

鮮少見他用這樣的態度說話,一時間寫意怔了怔,才問:「那邊的事情呢?」他怎麼可以將那邊的爛攤子扔下不管,如此氣定神閑地站在這裡。

說話間第二班地鐵又來了。

他問:「你不上車了么?」隨即不待她回答就拉著她擠了上去。

其實,她不知道,他一早就出現在樓下,卻躊躇著不知道怎麼上去,於是等到她出門上班。他便跟著她坐了公交車,再過馬路,擠地鐵。他就那麼遠遠地看著她,靜靜地沉溺其中不想受到打擾。

他們找了個地方落腳。人流跟著湧進車廂,他將她護在角落裡。突然在人群的夾縫中,有人摸索著握住她另一隻垂下去提著通勤包的手。那隻手,指尖有些涼,掌心卻是溫熱的,修長的手指覆蓋著她,握在掌中。

寫意一絲劉海滑到額前,將手抽出去,攏了攏頭髮,順手將換了一隻手拿包。

裡面有個乘客臨到開車又慌張著要下去。那人莽莽撞撞地從厲擇良身邊擠過去的時候,寫意看見厲擇良的眉心微微地皺了一皺。

寫意瞄了瞄,旁邊擠得滿滿的座位,問:「需不需要找個地方坐下?」她很擔心有人粗暴地撞著他,或者站久了腿疼。

厲擇良搖頭,「不用。」

「要不你站裡面,我站外面。」她提議。

他沒同意。

過了一會寫意又說:「我不怕擠的,我就站外面好了。」

旁邊有個人聞言看了看厲擇良,又看了看寫意,估計是有些奇怪寫意的這些句話。

厲擇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寫意噤聲。

到了第二站,人更多了,他和她的距離不得不拉近。她的臉幾乎貼在他的脖子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有的氣息,他也有。那種味道是蠱惑人心的。

這個時候厲擇良的電話響起來,是薛其歸。

他看了下就掐掉。

不到一分鐘,電話又響了。

還是掐掉。

寫意瞅了他一下。

他察覺到寫意的目光,只得接了起來,眼眸看不出任何波瀾,只是連說了三個「恩」以後就掛掉。那種冷峻的語氣幾乎能凍人了。

電話掛掉以後,寫意感覺他的身體有些僵硬,臉色霎時間就白了,過了好一會神色才恢複過來。

「我……」她頓了頓,又說,「我們應該好好談談,所以我一直等你回來。」

吃完早飯的楊望傑回到辦公室里剛剛瞌眼休息下,就被尹宵很激動地叫起來。

「望傑!東正集團十分鐘錢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單方面終止合約。」

「單方面終止合約?」楊望傑從椅子上衝起來。

「東正集團宣布放棄藍田灣計畫,而且不會對藍田灣進行後期投資了。」

「什麼?」楊望傑一愣,「那他們且不是損失很大。」

「可惜損失最大的還是厲氏。」尹宵說,「這無疑是對厲氏火上澆油。這樣的重創,破產是早遲的事情。」

寫意說完那句話,厲擇良凝視著她,眼眸深不見底,「你想說什麼?」

正好快到站,廣播里的女聲機械地報著站名。有人挪動位置,準備下車;有人在招呼著同路的朋友下車,車廂里開始有些吵雜。

地鐵漸漸減速,最終停下來,人群又蠢蠢欲動。

她將臉朝遠處挪了挪,在嘈雜的喧嘩中說:「我們……分手吧。」

我們分手吧。

那五個字一出口,彷彿周圍都安靜了下來,那一瞬間,車門打開。

人潮洶湧。

整個世界靜止的只有他們倆人。

他站在那裡,有人擦身而過,再次撞到他。但是他一直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一秒兩秒三秒……彷彿天荒地老。

然後,他勾起嘴角,蒼然一笑。

他們將地鐵坐了一站又一站,眼看人流擠上來又涌下去。不知道站了多久,乘客越來越少,直到他倆這樣站在空曠的車廂中,已經顯得很礙眼。

寫意覺得腿腳都站得發麻。

她才想起來,他是不能久站的。

「剛才薛其歸不是將所有都告訴你了么。」她說,「你坐一會兒吧。」

他不答話,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絲毫不動。

「你要是自己不待見自己,我無話可說。」她說。

他如石化一般,一直盯著她。

寫意別過臉去,「我還有東西還給你。」

她說完垂下頭去,將手伸向手袋,想掏什麼物件,卻在即將拉開手袋拉鏈的時候,他一下子將她的手按住,阻止她的動作。寫意從來沒有見他用過那麼大的力,緊緊地捏住她手,為了就是不讓她將那件東西掏出來。

她想掙開,擰了一下卻是無法動彈。

他五指的指尖,因為用力變成成失血的慘白。

她將另一隻手去掰開他,可惜他依舊死死不放手。

於是,他們僵在那裡,形成一個奇怪的姿勢。

這一截車廂裡面只剩三四個人,似乎是到這裡來旅遊的外地客,有些不解地朝他們看。

許久以後,他終於說:「沈寫意,你不能留一點尊嚴給我么?」由於長久沒有說話,他得嗓子有些乾澀,一開口顯得略微低啞。

「為什麼?東正集團為什麼要這麼做?」楊望傑問。

「你有沒有覺得有奇怪的地方?」

「什麼奇怪?」

「有人說,曾經,沈寫意在厲氏工作時,是她極力主張與東正的合作計畫。那個時候她正和厲擇良走得親密。而沈家和東正是世交。」

「那又怎樣?她可能只是幫個忙。」

「望傑,你真的沒有串聯起來?藍田灣,輝滬,正源,哪一樣和她沒有關係?你不覺得這完全是她為厲擇良設的一個套?」

楊望傑猛然抬頭,「不可能!」

尹宵又說:「沈寫意讓厲氏與東正合作藍田灣,一下子就要了那麼多錢,讓厲氏前期投資。為了沈寫意,厲氏和輝滬鬧翻。然後在拍賣會後,厲氏陷入資金困境,是她自告奮勇去找正源貸款。若不是這樣,你覺得以厲氏的根基真的找不到一家銀行貸款?然後將藍田灣斷水的消息放出來,厲氏震蕩,再使正源出來翻臉不認人,最後壓軸出場的是詹東圳。三管齊下還怕厲氏不倒?」

「不可能。」楊望傑錯愕著,又重複說了一次。

她和孟麗莉交好,是偶然。

她恰好認識詹東圳而已,所以與東正集團的關係也是偶然。

她和朱安槐之間,不過是律師和被告的關係,她只是想要為那位女性伸張正義,一定還是偶然。

「不可能……」他又喃喃自語了一次,卻是再也沒有上一句有底氣。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我早說過沈寫意不是一般的女人。厲擇良害死她父親,害得他們沈家家破人亡。如此的殺父滅門之仇豈有不報?」

「可是……她不可能,因為她根本失憶了。她一切都不記得,怎麼可能去找厲擇良報仇呢?」

「失憶?」尹宵微微張嘴。

「她出過車禍,對過去是失憶的。」楊望傑解釋。

「一切都忘了?」

「不是,好像記得一些又不記得一些。」

尹宵聽後,怔了稍許又不可思議地笑了,「這種橋段你也相信?有沒有失憶除了她自己,誰知道。」

「厲擇良,你的尊嚴?」她冷嗤。

「寫晴瘋了以後,你想過她的尊嚴?」

「我父親因你而死,你想過他的尊嚴?」

「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你想過她的尊嚴?」

「我開車自殺之前,你又可曾顧全過我的尊嚴?」

她瞪大了眼睛,一句一句的質問他,滿目悲涼卻一滴淚也沒有。

「我曾經是那麼敬你愛你,甚至將你視作我人生唯一的依靠,可是你是怎麼對待我的?你就那樣活生生地剝奪我的一切。趕盡殺絕的時候,你皺過眉頭沒有?你有過遲疑沒有?」

以前等不到他的答案,而今要是等到也無濟於事了。

寫意又說:「其實,你誰也不愛,只愛你自己。」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是演戲。」他淡淡說。

「是。」

「你讓詹東圳陪你演這麼一出,有什麼代價?」什麼代價讓他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態,來報復厲氏。

「和你無關。」

厲擇良忽然冷嘲,「難道沒有讓你嫁給他?你不是很善於這個么?」

她咬了咬唇,卻又立刻恢複神色淡然一笑,「厲擇良,再世為人的沈寫意不一樣了,你這樣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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