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真做了一會,三兩下就將作業做完,於是好動症又開始發作,唯一治療自己多動症的方法便是和他說話。
「阿衍。」
她當然是等不到他心甘情願地答應她,所以她繼續自說自話道:「我是不是挺煩人的。」
他挑眉,她終於有自知了。
寫意有些失落地趴在桌子上,不知怎麼的突然看到他放在那裡的鋼筆。她一時覺得很漂亮,便隨手拆開來看,那筆和平常鋼筆打墨水的方式有些不一樣。
她好奇地擰來擰去地琢磨著,沒想到一使勁兒,「咔嚓」輕輕地響了一聲,吸管擰斷了。
他聞聲抬起頭來,看到自己心愛的鋼筆在寫意手裡斷成了兩截,裡面墨水灑了一桌子不說,滴到他借給她的參考書上。他這人愛書成痴,連褶子都不折一個,何況是潑上一管墨水。
她尷尬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能再忍了,「蘇寫意,你離我遠點。」
「阿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請你吃冰棍了。」那天室外零下八九度,她卻老喜歡在這種天氣吃冰棍,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這種惡趣。
她從書包里拿出紙巾,將書本仔仔細細地攢乾淨,還交給他檢查。
「繼續做作業。」他說。
「可是做完了。」
「那你就回家去。」
「我要等你。」她怯怯地說。
他瞄了她一眼,翻開課本將後面容易點的題勾了一些給她做,還說:「做作業的時候不許講話,不許搞小動作,不懂的地方抄在旁邊,集起來再問我。」
寫意笑嘻嘻地點頭。
就此,這位姓厲的嚴苛的家庭教師,開始了對寫意長達數年的多重教育工作。
他們坐了幾個小時,從圖書館出來,走到路上,他一直覺得有人在後面指指點點。他轉過頭去,那些女生又掩住偷偷笑的嘴,迅速地轉身。
總覺得有些蹊蹺。
走到十字路口,寫意大叫:「阿衍,快點,要紅燈了。」說著就拔腳衝過馬路。
他卻留在了這邊。
寫意跑到馬路中間的時候,他才驀然看見她的褲子上一大片紅。那紅色被她的白褲子襯得觸目驚心。
腦子「哄——」一下,他明白了。
「喂——」他喊著跟著她衝過去,沒想到跑到一半已經是紅燈,兩邊的汽車飛速地從他前面賓士而過,差點發生意外刮到他。
他只好停停走走地左躲右閃才到了對面。
寫意渾然不覺地笑說,「呀,原來阿衍你要闖紅燈。」
他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你……」話到嘴巴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那個時候已經快成年,對女生的這種事情已經不再陌生,也不會好奇。當然知道褲子上是什麼。
「我怎麼了?」她側著頭奇怪地看他。
估計她壓根兒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是她的生理衛生老師。
他將大衣解下來,遞給她說:「穿上。」
「我一點兒也不冷啊。」她納悶。
「叫你穿上!」他加重了語氣。
寫意只好接過,狐疑地穿上。大衣很長,套在她身上,幾乎過了膝蓋,當然也遮住了尷尬的地方。
「你不冷么?」寫意問。他只穿了一件毛衣走在雪地里,顯得有些奇怪。
「快點回家!」他嚴厲地說。
「怎麼了?」她一邊走一邊還在問。
「回去就知道了。」他不太耐煩地說,面色卻是微微一紅。
「對了,我還要請你吃冰棍的。」
「還敢吃什麼冰棍,快回家!」他這次是真的惱了。
那是寫意的第一次生理期,自己卻大大咧咧地毫無自覺。而且,居然有人念都高中了才開始發育。
她年小不懂事,也不會體貼人,不知道他將衣服給了她,穿著單薄的毛衣跟她在零下幾度的寒風中走了很久。
後來他考去了M大。他平時和同學相處很和睦,可惜就是有些大少爺的習性,不喜歡宿舍里的生活,便獨自住在校外,想過幾年清凈日子。
元旦那天,他一個人借著假期去了趟城附近,看冬日裡的大海。
第二日回來,宿舍里的老鄉侯小東在路上遇見他說:「昨天那人來找學校你,找著了吧?」
他茫然地問:「什麼人?」
「一小女孩兒。」侯小東不懷好意地笑,「厲擇良啊,我可是怎麼都沒想到啊,平時我們的系花都不能入你老人家的法眼,原來搞了半天你是對幼齒有興趣。」
他回去沒見有什麼人,於是進了屋子關門做飯看書。
到了中午,他準備去超市買東西,穿上大衣打開門的時候卻跌進一個人來,卻是寫意。她好像一直靠坐在門前,幾乎睡著了,所以一開門便摔了個四腳朝天。
她仰躺在地上,倒著看到他以後,愣了愣,然後突然就癟著嘴哭了,「阿衍——」
她背著媽媽輾轉地從城來,從車站問到學校,從學校問到寢室,再從他室友那兒問到了這裡的地址。昨天在這裡蹲到天黑,幸好二樓的大嬸幫她找到旅館住了一夜,早上起來買了零食又開始在這裡蹲點。
哪知他已經回來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手伸在他的大衣裡面去,環住他的腰,哇哇大哭。
十五、六歲的人獨自趕了一千一百公里就為了來看他。一個人千里迢迢走到陌生的城市,除了他以外什麼人也不認識,眼看天黑卻還沒有著落,心裡肯定很害怕吧。可是她卻一直忍到看見想見的那個人的時候才哭出來。
「餓了沒?」他問。
「不餓,零食都吃撐了。」
「你爸他們知道你來?」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支支吾吾地說東扯西。
「他們知道還是不知道?」他加重語氣又問了一次。
寫意最後還是老實交代,「他們……不知道。」
他聞言,立刻拉起她就要送她回去。
「不要。」寫意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她一抹眼淚,仰起倔強的臉蛋,又說:「他們吵架了,還要我叫任姨叫媽媽。我才不想回去!」
他停下來,回過身,默然地看了看她。才半年不見她就長高了不少,脫了些稚嫩。
他知道她是沈家的私生女。其實他一直比較敬佩沈志宏,只是沒想到事業如日中天的沈志宏,在感情上卻有一筆糊塗賬。
他一邊和沈家那邊及時聯繫,一邊照顧了她。
白天他去上課還帶了個小小的拖油瓶。一進學校大門,他就下令:「我走前面,你在後面跟著我,但是不準跟我講話,知道么?」
她像小雞吃米一樣直點頭。
她明白要是她有丁點兒不聽話,第二天鐵定就會被送回家去。
幸好當時他們管理系幾乎都是上大課,百來號人,同學都認不全。她一個人被他安排在大教室最不起眼的小角落裡,埋頭做著姓厲的家庭教師布置的作業。
只有那位城老鄉侯小東才知道這個秘密。
「小寫意啊,」侯小東說,「我們不做作業了,下午猴子哥哥翹課帶你去坐海盜船。」
寫意一聽,兩眼放光,「海盜船嗎?我以前……」她本來很興奮話說到一半,便看見他掃過來的目光,卻又垂下頭去說:「我……還是喜歡做作業,阿衍也是為了我好,我不能給他添麻煩,只有好好學習才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來報答父母。」她非常有覺悟的將這一席話倒背如流。
他聽見以後,滿意地收拾東西,領她回家。
卻不想,寫意中午吃飯不小心將衣服濕了個透心涼。她換上他的衣服,長的不像話。他只好帶著寫意臨時買點衣服。他又不太好意思去逛女店就叫上侯小東一起。
侯小東說:「難得學習委員居然也會主動拉我曠課,你跟我說一聲,我翹課帶她來不就行了,我不會把她給拐去賣的。」況且這小鬼,精著呢。
這時,寫意換好外套出來給他們看,「怎麼樣?」她問。
他摸了摸面料,「料子不太舒服,估計不暖和,換一件。」
她聽話地又進去換。
路上有女孩拿著串兒的冰糖葫蘆,寫意瞧得很眼饞,侯小東倒會察言觀色,立刻說:「小寫意,要吃什麼的。猴子哥哥給你買。」
寫意卻不敢立刻答應,只是怯生生地看了厲擇良一眼,「吃串草莓的好不好?」
他說:「你吃了又要叫牙疼。」明顯是不同意。
「哦。」
這段對話及時終止。
侯小東站在倆人中間,看看寫意,再看了看厲擇良。
「嘖嘖嘖,厲擇良,不僅是今天,我老早就想說你了。」侯小東搖頭,「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就像一隻生養兒女的老母雞,對下一代保護過度啦。」
後來過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