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此去蒼蒼何所恃 第122章

為主帥?

殿上眾人聞得寧太后此言,心中都有了點數。

莫作它論,單說太后這一邊,那心裡已經是想要出兵了。

樞府的人不約而同地都朝尉遲決那邊望去,嘴開開合合,卻不肯先說。

中書門下兩省的其他幾位參知政事也是不留聲色地看尉遲決,看過尉遲決後,又望了望位在前列的尉遲翎,想來是讓他先開口。

尉遲翎身子站得穩穩的,身為兩朝老臣,在朝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此時雖知尉遲決是主帥最好的人選,也萬萬不敢由自己來說。

秦須狹眸半眯,嘴唇抿得緊緊的,心裡卻在拿捏,太后這一句問話,到底存了何意?且不會是同意出兵這麼簡單的罷……

殿中另一側的衛靖身子略動了動,就想出來說話,誰料晉王卻先他一步,出列環視眾人一周,道:「主帥之位,非尉遲將軍不可。北十六州堪稱是北國的南大門,若不派一個戰功赫赫又深明兵事的人為帥,怕是要吃大虧!」

此言一出,驚煞殿上眾人。

誰都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力挺尉遲決為帥之人,竟會是晉王!

朝中人人皆知燕晉二人平靜表象下的暗涌波濤,人人皆知尉遲決與燕王私交甚好,晉王一派一向與尉遲一門意見相左,何故此時卻能說出此話?

寧太后微一首,什麼話也沒再說,徑自起身,「都散了罷,此事且等皇上身子稍好些了,再議議。」

尉遲決心中重重嘆了口氣。

朝中之人心心念念想要他挂帥出征。

本來正是合了自己的意,奈何偏偏是晉王先舉薦的……

出得殿外,尉遲翎走來,「這兩日,有空回府一趟。」

尉遲決點頭,身後又有人叫他:「定之。」

一聽聲音便知是衛靖。

倆人往御街行去,一路無言。

路邊冷風驟起,劃得人面上生霜。

朱什杈子下。衛靖終是開口道:「晉王今日態度好生奇怪。不過,我看這主帥之位。定是你的無疑。」

尉遲決望著遠處烏雲蔽日的天際,低聲道:「朝中除了我,也就謝知遠還能考慮了,可他性子不穩,也難當重任。只是晉王今日這麼一說,不知皇上與太后還要做些什麼思量,恐怕再去北面,難以完全施展手腳……」他側頭看衛靖一眼,目光中帶了些許擔憂,「我忽然想起你大婚時。七公主從北國送來的那封信。若是晉王真地有什麼手段在心裡藏著,我若出兵伐北,這朝中若是有個什麼萬一,你……」

衛靖面上一震,自是明白尉遲決所謂「萬一」是指何事,不由開口道:「父皇身子雖是一直未愈,但太醫也說了,當無大礙。」

尉遲決唇邊滾過一絲諷笑。「太醫說的話,你還不了解?再說了,我怕的就是晉王那心機手段……你忘了那一年昌王是怎麼沒的么?」

衛靖臉色愈加泛白,「定之,你今日這話是越說越不著調了!這些事情豈是你能議論的?」

尉遲決眼角一抖,看了看衛靖,不再說話。

衛靖臉上稍有起伏,顯是心理糾結不堪,尉遲決說的話,他怎會不明白。可眼下大好時機不容錯過,怎能因朝中諸事而誤了伐北的多年之願?

衛靖咬咬牙,「此去北十六州,你心中可有什麼估量沒有?勝算若何?」

尉遲決眼睛但往天上望去。「若是天不降雪。七成;天若降雪,六成;若是耶律休戚為北國主帥。五成。」

衛靖眉頭皺起來,「耶律休戚?不是已被蕭氏軟禁在上京了么?怎會復而用之為帥?」

尉遲決小嘆一口,「怕就是怕萬一。」

眼睛微微一眯……只能寄希望於中>

然想起你大婚時。七公主從北國送來的那封信。若是晉王真地有什麼手段在心裡藏著,我若出兵伐北,這朝中若是有個什麼萬一,你……」

人,竟會是晉王!

穩穩的,身為兩朝老臣,在朝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此時雖知尉遲決是主帥最好的人選,也萬萬不敢由自己來說。

孩子順產,取名廖永思。

廖……永思。

上京皇城東樓角門一處不起眼的朱牆宅院中,閔念欽在院中負手而立,腦中盤旋地還是前一刻才讀的那封信中地內容。

他走時,她還是嫣嫣女子,娉婷而立;此時竟成了他孩子的母親……而他,他竟連她有孕時的模樣都沒有見過。

她一個教坊女子,清白之身給了他,他卻為了自己的私志就這麼走了,連個名份也未曾給過她……連句解釋的話都不曾對她說過。

死了,她只知他死了。

頭頂有雪片落下,上京這天氣,比析津府要冷上許多。

若是還在帝京,現在仍是時常可見樹上陽光罷?

五丈河邊的風……當是比內城要涼上許多,她一個人帶著孩子,不知日子過得如何?會不會時常掉淚……

胸口又是陣陣發堵,他垂眼,拳頭攥緊,十六州……

定之信中寫得明明白白,朝中多半是要出兵了,只要十六州……他只要十六州!

然後便回去,回到她身邊,再也不放開她,給她名份,給她暖宅子,和她一起把孩子養大。

身後來了人,輕聲喚他:「閔……閔公子,宮內來人了。」

他垂眼,「知道了。」腳下已朝前面走去。

宮內來人,定是蕭氏又尋他入宮。

本以為那女人只是圖個新鮮樂道,誰曾想她竟是越來越粘,一天不見他都不行。

當初留在上京此著,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他略略一笑,笑里滿是無奈之意,當初,當初能由得他自己選么?

蕭氏見閔念欽由宮人帶來,眼睛驀地一亮,起身便拿了身邊的手爐過去。

遣退了周遭候著的宮女們,她將手爐往閔念欽懷中一塞,臉上漾起柔媚的笑容,「冷壞了罷?遣人去接你,你卻不坐馬車,頂著雪還要騎馬來,這是何苦?」

閔念欽手握住小鈿花手爐,暖流順著他的指尖傳至全身,嘆了一口氣,竟不知該對著她說些什麼。

蕭氏挽了他地臂帶他過去倚塌而坐,「今日剛收到消息,說天朝京畿諸路的禁軍各軍開始集營……你倒說說,這是何理?」

他心裡一撼,竟沒有想到北國朝堂這麼快就得了消息!

哪裡可能這麼快……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對著蕭氏,極力壓下心中的念頭,只是道:「實屬正常,天朝禁軍近冬時,需得換防一番。」

蕭氏看著他的眼睛,淡淡笑道:「以前倒是從未聽說。」

閔念欽不緊不慢道:「尉遲決兵制改良年內才漸有成效,這也是他才提出不久的,從前自是沒有先例。」

蕭氏的手勾上他的脖子,「朝中最近有老臣在說,南京道兵防不嚴,守帥又無經驗,想讓我把耶律休戚重新調去南面守著去,他們怕天朝那邊萬一……」

閔念欽由著她的手滑進袍內,動也不動,只是道:「太后就不怕他兵權重握,逆心又起?更何況寧王殿下也在析津府,到時他父子二人若是聯手,恐怕……」

蕭氏咯咯一笑,在他袍內地手輕掐了一把他的肋下,「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那幾個老臣的提議我統統駁了回去。南京道的兵權,我準備交給耶律寧,他對天朝風物知之甚熟,若是天朝有變,便由他去應付。」

他嘴唇緊抿,耶律寧也不是什麼善茬兒,若是山前七州由他統管,想來定之要啃的骨頭一定很硬……

不過,總比讓耶律休戚去守的要好!

閔念欽擱著袍子按住蕭氏往他身下滑去的手,吸了口氣道:「太后此算,堪稱精明,當是這樣才好。」

蕭氏去咬他的耳垂,含糊道:「上回那張天朝北面布防圖,今夜倒是要你好好同我說一說……不許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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