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月◆上行走的唐衫◆張曉風篇 張曉風篇作品導讀◆導讀者:石德華

曾昭旭說:「曉風之所以為曉風,毋寧在她內裡的愛」,要閱讀張曉風的作品,絕對不能不明瞭她胸中汩汩不絕普遍洋溢的大愛,而這股大愛的根源,亦是她作品裡的兩種動脈——赤誠的民族主義者及虔摯的基督徒。張曉風的作品滿溢著愛與感謝,她用「對人的愛」來完成對上帝的愛,而「真能使我血脈賁張,心如搗臼的乃一張張中國人受苦的臉」,張曉風以自己印證這兩者的兩相成全。《地毯的那一端》時期,張曉風作品大抵不脫心靈悸動的「小我」領域,《愁鄉石》一書開始出現一個愛國者赤紅血液的熱騰,文章也呈現沉重的力道,到了八○年代,「曉風體」散文斐然成型,這時期的作品全屬沛然抒情的宏篇,取材、佈局、文字都見藝術的勝利,文筆亦秀亦豪,流露大悲憫情懷,也散發令喜之者一見傾心的文字魅力。九○年代之後,張曉風的作品走向哲理小品時期,文章以小事小情的深蘊為主,用感性書寫人生道理,以啟人深思。

因由「曉風體」散文的特色,張曉風的作品一向是散文教學的最佳教材,她駕馭文字爐火純青,修辭繁複優美、新穎出奇;多對稱、善比喻、重意象、富節奏,描摹技巧尤其高明巧妙。她常從最平凡簡單的事物提煉喜悅,看到生命的樂趣及生活的奧妙,在事與人之間挖掘、發揮正面意義。而中國傳統文學成為她創作的養分,她的作品處處流露古典經驗,她總能點化古典,使傳統脫胎換骨,化身另一個新鮮的生命。

<你要做什麼>一文選自《從你美麗的流域》,是「曉風體」散文成型時期的代表作。用好幾個小主題呼應一們大主題,以一小堆事件合成一個大事件的寫作手法,在當時是一種創新,張曉風自己詮釋:「也許可稱之為『歸納法』。……由於歸納法便於我抽離獨立事件,而又能透過剪裁、舉隅、烘托、統合我想要表達的主題。」換言之,散文是「實」,但寫作者一如導演,可以運用各種藝術手法讓作品設計性呈現,以圖彰明主題達到效果。這篇文章首尾相合,中間串以六則事件,共同負起責任,共同將作者的心聲闡發得分外明澈。太上忘情,太下不及情,多情者唯吾輩耳,觀眼紅塵眾生,情感越深者悲憐越多,作者想做樹、想做菊、想做一枚蹄痕、想做月、想做一隻殘陋的碗、想做一條漠不相干的裙子,想做迴避主體,超然不涉的邊緣角色,這並非信念或感悟,而是大悲憫情懷負荷過滿時,一種暫時的情感出口,是明知不能的想像慰藉,而越如此就越顯出,眾生,是最甜蜜的擔負,「情繫天地間」本然就是張曉風的生命本體。

一九七五年,張曉風應國立陽明醫學院首任院長韓偉博士之邀前往任教,她用不同於中文系的另一套對話的本領,另一種思考的方式,對醫學院學子從事人文教育。人文,人的價值至高無上,張曉風由極細微處層層剔亮醫者的擔當與使命,循循善誘自己的子弟深度思考「醫生」這份職業的神聖,全文婉約寬宏、情真意切,身處「醫生等同於富貴功名」的臺灣社會,這樣的叮嚀,發聲於三十年前,尤惕醒於今日。

無論透過怎樣的文學形式或題材,張曉風都示範了最美麗的入世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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