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月◆天地間的光和影◆陳冠學篇 陳冠學篇作品導讀◆導讀者:石德華

大三那年,牟宗三先生的諸子哲學深深引他走向哲學思想的路途,三十歲的時候,陳冠學就很希望自己能寫成一本形而上學的書,及一本田園日記,這樣的夢想,經由歲月,一步步築夢圓夢而成果斐然,不僅完成《論語新注》及三本有關莊子的論述,《田園之秋》更是膾炙人口,除此之外,他還完成臺灣史、臺語研究,及文字學方面的著作。

《田園之秋》是陳冠學的代表作品,日記體散文,是他蓄積三十年,用三年時間寫成的三個月的日記。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思田園將蕪而回家,「悟以往之不諫,覺今是而昨非」;陳冠學在路邊看到一朵小小的藍色草花,「猛烈地使我覺省過來自我遺失之已深」而回歸田園。葉石濤說這本書「充分反映臺灣這塊美麗土地所孕育的內藏的美,同時也是一本難得一見的博物誌」。

陳冠學認為,私的日記一概不宜公佈,公的日記算不得是真日記,《田園之秋》是一本公日記;是文學創作,不是個人隱私。其實,除卻文學的意境,這本書很鮮明的,應屬哲思的抒發,知識分子的耕讀生活是儒家,但全書的價值體系哲學思維則屬道家,他親炙土地自然,思索宇宙天地哲理,「像一尾魚游入一泓清泉,我得游進這空氣中」,在簡單樸素、平靜自足的田園生活中,他才找得到澄澈清明的自我,才找得到他所說的「諧順」。

然而,隱士通常是激烈分子,這一點,陳冠學一如梭羅;我們不可因田園而只將他定位為遠離社會現實的消極遁世者,臺灣史、臺語、臺灣的美,甚至他的曾經參加省議員選舉,都是陳冠學的社會關懷,是他抒發對臺灣的愛的不同形式。《田園之秋》避開具體的現世問題,回歸文學的本質尋求一份淨美,是他刻意「吊在不朽的高度來寫」,「不讓它有任何污染」,但以陳冠學的淑世情懷來看,這本書更應該看作是,透過對理想世界的繼歌來提醒針砭俗世,讓文學的功用切合莊子的「無用之大用」。

有了「針砭俗世」這層理解,對<大洋國>一文便能充分會心。寓言是虛構的故事,指涉的卻是現實人生。身處荒誕迷亂之世,知識分子恆有理想境地的嚮往與追尋,那是對現世批判的出口。<大洋國>這篇寓言是陳冠學的二十一世紀新理想國度,民主反思及資本主義揭陋的新世代觀照中,不難看見老子小國寡民、湯瑪斯烏托邦、陶淵明桃花源的投影,更有著柏拉圖理想國絕對精英執政的「哲學家皇帝」理想。根源性探掘存在現象並正本清源解決問題,是陳冠學哲人式思辯方式的呈現,剝絲抽繭、層層析理,以「見解能盡精微」去建構說服力,雖純屬個人的政治理念,但不超離、無浮誇,「獨裁」並非反智,是對「民主」最透闢入裡的勘探後,站在對立面的建設性思考,他直接戳破民主的假相;當他在一九九七年寫出資本主義社會文明進步包裝下種種的醜與惡,那一樁不深深切中二○○四年我們都痛心的臺灣政治現況?這就是陳冠學慣擅的,哲學式深層本源性探討。

「人」;或該說「心智」;才是一切的根源,無論那一種側面、那一本著作,形式簡約,心靈潔淨素樸,都會是陳冠學不變的堅持。

<對稱>一文充滿理性邏輯思維,在物理學與哲學、事實描述與價值判斷、巨觀與微觀、天道與人道之間反覆思辯,處處呈現哲學的弔詭存在。末尾以不對稱為人生本相作結,體恤人在生命的不對稱中力求平衡,所散發的生命活力與悲愴,為全文的理性清晰添上一抹溫暖的感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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