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二皇子亭淵

她的手從凌亂的被褥中抬起,撥亂他的長髮,本能地把身體向他貼近。

傅九雲低喘一聲,右手抄到她腰間最纖細的那個弧度下面,令她毫無空隙地把整個身體向自己敞開,體膚之間的摩擦依偎令熱度驟然升高,誰也不會再想忍耐。突覺他忽然鬆開了自己,她握住他流連在臉頰上的手指,哀求似的喃喃:「別走!」

別再像上次那樣,說不行,不行。他們的時間不多,每一個目睫交錯的時光都比明珠珍貴,別再無謂地浪費。她想要他,就是現在。

他立即便俯下身將她緊緊抱住,貼著唇喘息:「我在。」

他們如今真正成為一體,密合無縫,從此再不能分開,也不會被分開。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有著深刻的感悟,在這世間她再也不是孤單一個人,愛她的人就在這裡,她愛的人也在這裡。

「川兒……」

「嗯?」

「我要看著你。」

巨大的蚌殼豁然打開,海水蔚藍透明的光澤傾落而下,激烈衝撞的細碎泡沫蒸騰而出,一串串一顆顆,好似水晶的細珠。

她現在就在這裡,在他懷裡,他們是相愛的。

這甜蜜而交纏的歡愛可以到達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她是如此美妙,怎麼也愛不夠,他甚至不知要怎樣再愛才可以真正滿足。環帶河邊第一次見到她穿著男裝,焦急地看著潺潺流過的河水,滿心裡只想著要見他,像一隻剛剛會飛的小黃鸝,又天真又可愛——他從那個時候起就時常自覺或不自覺地幻想被那雙美麗的眼睛凝望。

你要看著我,只有我一個,因我早已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便這樣看著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喧囂的海水漸漸平靜。他的指尖纏繞著她的長髮,汗水與她的彙集在一起,濕潤的唇在她微張的柔軟的嘴唇上磨蹭了一下,嘆息似的:「抱著我。」

覃川抬起無力的胳膊抱緊他的脖子。他的心跳極其劇烈,擂鼓一般,撞在她心口。她累得快要睡著,任由他輕輕梳理自己的頭髮,忽而在她額邊吻了一下,低聲道:「還疼嗎?」

她慢慢搖頭,學著他的模樣將他的長髮抓在手裡,理順了編成小辮子,輕輕說:「你疼嗎?」

傅九雲失笑:「傻孩子,男人怎麼會疼。」

覃川只覺睏倦疲憊,每一寸肌肉都酸且脹,可她還不想睡,心裡又喜悅,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從此以後她就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了。這一刻她想他用力抱緊自己,什麼也不用說。或許世間真有心有靈犀這麼一回事,下一個瞬間他便環住了她,手掌安撫似的在她光裸細膩的後背上來回撫摸,溫熱的唇在她臉頰、眉骨、耳邊細細親吻。

光線漸漸暗沉下去,覃川卻從昏睡中驚醒過來。

成群結隊的在黑暗裡會發出美麗光芒的小小魚游弋在屋內,排列成許許多多不規則的花紋光線。它們偶爾會游到覃川身邊。她怕驚醒身旁沉睡著的傅九雲,便用指尖輕輕觸摸它們,結果反而引得更多的小魚兒往這邊游,爭著來親吻她的手指,彷彿上面有好吃的東西。

那朦朦朧朧的光隔著海水映射在傅九雲沉睡的面上,像是快要從他輕顫的睫毛上流淌下來一般。覃川撐著下巴望著他裝睡的臉,含笑低聲道:「九雲,你醒著嗎?」

他唔了一聲,把腦袋埋進被子里繼續裝作熟睡,眼底忽然有些熱辣,只怕是自己在做夢似的,不敢抬頭。

覃川不由好笑,真不敢相信這麼個男人居然也會有害羞的心思,醒了之後不曉得怎麼面對,索性蒙著臉躲到第二天。只有姑娘家才會這麼做。

她俯在他肩膀上,揭開被子,柔聲道:「九雲,你別怕,我會對你負責。」

他猛然轉身,餓虎撲食一般把她撲倒在巨蚌床上,覃川笑著要躲,冷不防他卻用手蓋住了她的眼睛,聲音里還殘留著一絲沙啞:「死丫頭,不許看,不許說話。」

她果然不再說話,只是用手抱著他的肩膀,替他把凌亂的長髮理順。傅九雲的手慢慢從她臉上往下移,捏住下巴讓她轉向自己,目光交接,那些冗長的煩瑣的卻又動聽的山盟海誓他們誰也不需要,眼神已經可以說盡一切。

「傅九雲,公子齊……為什麼要取兩個名字?」

她對他了解得實在不多。

傅九雲想了想:「這是秘密。」

他被輕輕打了一拳,可面上卻漸漸浮現出一個懷念似的微笑。抓住她的手腕,讓她安安靜靜躺在自己懷裡,他聲音裡帶著感慨:「很久了……你又一次問我這個問題。」

覃川不解地用眼神詢問,他卻只是搖頭笑,末了又道:「你看上古畫聖叫平甲子,可他為什麼還有個名字叫姜回呢?」

出乎意料的解釋,卻又十分合理。覃川愣了一下:「倒真是這個道理,我先前怎麼沒想通?」

「你總是這麼笨。」

又被打了一拳。

他翻身而上,要徹底欺負回來。那巨蚌床上的被褥亂得叫人看不下去,枕頭都掉了一隻在海底,被海砂埋了大半。天漸漸地亮了,光線折射進海水裡,泛出一層珍珠般柔和的光彩來。

覃川的手指插入他濃密的長髮里,心裡忽然有些害怕,飛快地閉上眼。

「天快亮了。」她輕輕地說,「最好遲些再亮,我還不想起來。」

有些不甘,她還沒有做夢,夢裡還未來得及與他死生契闊,攜手同老,過完那短暫而美麗的一生。

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巨蚌緩緩合上,阻絕企圖闖入的黎明。

「天不會亮。」

他說,將她的下巴放在自己肩上,雙頰緊貼。

無論怎樣綿長的黑夜總有過去的那個瞬間,覃川的雙眼能夠重新適應海面上明亮光線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天。

上岸那天,天氣晴朗,風不大,很適合做一些危險刺激的事情。

眉山君騎著靈禽仙鶴等在岸邊,氣色不大好,想必近來被他那位情敵戰鬼折磨得不輕。接過覃川遞給他的國師白髮,用指尖輕輕觸摸了幾下,他淡道:「帝姬,我幫你並不是為了國與國之間的爭端,你要明白這點。大師兄的身後事由你一手操辦,我是還你一份人情。」

覃川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無論是為了什麼,我都感激師叔願意出手。」

眉山君望著站在後面的傅九雲,猶豫了一下,又說:「國與國的爭端永遠不會停止,人的生命卻是有限的,所以仇恨也是有限的。你所作所為對後世來說,興許半點意義也沒有,還是執意要做?」

她抬腳向前走去,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不是為了仇恨。」

幾千萬的大燕子民日夜煎熬,成為妖魔們的口糧。這世上有遠比仇恨更加重要的東西,超脫世俗的仙人們或許永遠也不會懂的。

眉山君落在傅九雲身邊,苦笑:「我幫不了你,還是告訴她吧?要不魂魄湊齊後我將魂燈偷走……」

「不。」傅九雲笑得心滿意足,「現在我什麼也不想要了。」

眉山君愕然看著他快步上前,用手挽起覃川被海風吹亂的長髮,兩人的額頭抵在一起,不知說了什麼悄悄話,她忽然笑起來,踢了一腳沙子到他身上,兩人在長得看不到邊際的沙灘上輕盈地跑起來——這一幕深深刺激了眉山君那顆近來飽受情敵摧殘的脆弱小心臟,他禁不住淚奔而去。

九月初四,連續下了幾天雨,難得放了晴,國師府前不知何時被放了一封信,沒有署名,但紙上一枚瑞燕麒麟的印鑒已足夠說明來信人的身份。信中只有一行字:今夜子時正,鳳眠山下,不見不散。

告病在家足不出戶的國師捏著這封信,心情很複雜。整個國師府都被布下重重結界與法陣,他可以叫一隻小老鼠都有進無回,可帝姬不是老鼠,她來也不來,只丟一封信在門口,吃准了他必然會赴約。

手頭有屬下暗地裡調查的帝姬資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大燕帝姬,性嬌體弱,天真純善,雅擅歌舞,粗通白紙通靈之術。

國師將這些資料撕個粉碎,她天真純善,性嬌體弱?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狡猾狠辣的「天真」姑娘。懷中有一個沉甸甸的玉盒,裡面放著帝姬鮮活的心臟,上面密密麻麻扎滿了銀針,像只血紅的刺蝟。

將每根銀針都仔細收回,鮮血立即浸了半隻玉盒,他隨手一拂,其上針眼大小的傷痕瞬息消失,一切都恢複原狀。

就算得到太子魂魄,也不能放她活得逍遙,他要她嘗盡苦楚,活不過五年。

當夜子時正,不知怎的淅淅瀝瀝又下起小雨來。覃川撐了一把青竹劈成的油紙傘,提著燈籠等在竹林外,遠遠地見到國師騎著妖獸落在十丈之外,身後還跟著那位無頭太子,太子身上依稀負著一個女子,似是在昏睡。

她慢步迎上去,淺淺一笑:「國師果然是個守時的人。」

國師四周看了一圈,竹林空蕩蕩的,顯見是只有她一個人,不由沉聲問:「公子齊呢?莫非又躲在暗處了?」

覃川笑道:「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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