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王大明,你爸爸被溶解了! 01 整整笑掉半節課

每個人都有童年,但可能的話我想直接跳過那個部份。

起因是老師那一句話:「王大明,你爸爸被溶解了!」

當時是國小三年級的一堂數學課,快要月考了,這次的考題正好是我們班老師出的,她一邊講解參考書上的習題、一邊偷偷暗示月考她會出哪些,全班都很專心聽課劃重點,我也不例外。

課上到一半,教務主任突然從走廊上衝到我們教室,也不顧我們正在上課就直接走上講台,大聲問:「誰是王大明!」

大家都看著我,我只有莫名其妙站起來的份。

滿身大汗的教務主任看著我,然後在數學老師的耳邊快速說了幾句話。

「王大明!」老師瞪大眼睛。

「是!」我舉高手。

「……你爸爸被溶解了!」老師獃獃地看著我,提高分貝。

我呆住了。

全班也都呆住了。

下一瞬間,全班轟然大爆笑了起來!

如果換另一個人站起來,被老師說他的爸爸被溶解了,我也一定爆笑出來。

唯一的問題是,此刻站起來的人是我。

我爸爸被溶解了?是真的假的?

聽起來好白痴啊!怎麼可能被溶解?

是開玩笑的吧?這個世界上有人真的會被溶解嗎?

有這種可能嗎?

我傻傻地站著,對大家捧著肚子大笑的狀況感到不知所措。

老師拿起藤條用力摔黑板,怒道:「王大明的爸爸被溶解了,有什麼好笑!」

這一下打得黑板劈啪響,本來已經笑到不行的大家更是笑到摔倒……是真的摔倒,好幾個人都笑到趴在地上呈現崩潰狀態。

爆笑的氣氛很容易感染,只要一個停不了大家就都停不了,就連平常最斯文的幾個功課很好的女生,都笑到整張臉都變成缺氧的紫色。

坐在我前面的班長轉頭看著我狂笑,笑到他把早餐一五一十地吐出來。

更可怕的是,我發現連老師都忍不住轉過頭去。我想她很努力地憋笑吧?

「……」我握緊拳頭,拚命不讓自己也跟著笑出來。

但我最後還是輸了。

我們整整笑掉半節課,直到我四肢僵硬地、被笑到很生氣的教務主任給拖出去教室為止。

離開了那個超不正常的笑場,我的眼淚才噴出來。

我爸被溶解了,是真的。

警察並沒有帶我到醫院去看我爸,因為我爸爸那種狀態實在不需要多此一舉。

我是到所謂的「案發地點」去看我爸的。

那是一間生意有夠爛的日本料理店的後門,躺著一條窄窄暗暗的巷子,那裡很臭,臭到好像有個流浪漢直接在你面前尿尿那麼臭。

「先生,先生!對不起你不可以在這裡尿尿。」

警察皺眉,對著一個正在我面前尿尿的白爛流浪漢勸說。

渾渾噩噩的我繞過流浪漢跟他的尿,順著法醫的臭臉看到了一個餿水桶。

餿水桶里裝著八分滿的綠色液體,一時之間看不出我爸躺在裡面,但浮在綠色液體上的鞋子、衣服、褲子、襪子、內褲之類的衣物,的確是我爸爸的東西。

有一個黑色皮包甚至裝了我爸爸的所有證件,也漂在奇怪的液體上面。

「對了,什麼人報案的?」

「不曉得。警察局那邊忘了錄音了。」

「……忘了錄音?哪有這種事?不都是系統自己錄下來的嗎?」

「據說是正好碰上在換錄音帶的時間,倒霉啊,追究也沒用。」

「除了衣服之外,什麼都徹底溶解了,連骨頭、頭髮還有包皮都不剩,但這種液體不是強酸也不是強鹼,到底是什麼成份可以把一個人溶解成這樣?」

「小心一點,這桶玩意兒好厲害啊,第一個來的法醫不小心碰到這東西,兩根手指就這麼不見了,我可不想跟他一樣。」

那些警察七嘴八舌討論著,我越聽越奇怪。

我囁嚅舉手:「會不會我爸爸根本不在裡面,只是衣服跟褲子被丟進去了?」

那些大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人給我一個答案。

我一直想,他們一定搞錯了,單憑我爸爸的衣物被扔在奇怪的液體里,根本不能算是我爸爸被溶解。差太多了吧,哪有人這樣自以為的啊。

不過我爸爸一直沒有回家吃晚飯,隔天也沒有,後天也沒有。

大後天跟大大後天也沒有。

從此之後我爸爸真的沒有回家了,連電話也沒打。

所有人都開始相信,我爸爸的的確確是遇到了超棘手的事、被人用奇怪的液體給溶解了,只剩下衣服,其他連一滴蛋白質都沒剩下。

「堅持我爸爸還活著」這個想法很沒營養,我又不是在演大愛,很快我就站到我爸爸被溶解了的那邊,不然我一直等我爸爸出現會等到精神分裂。

喪禮的時候,每個親戚的表情都很古怪,一直竊竊私語。對丈夫被溶解的我媽來說,應付那些一邊哭一邊憋笑的親戚真的很度爛,家祭才舉行到一半我媽就轉身離家出走了,留下我孤孤單單一個人應付難堪的場面。

從那時候開始我每個月都會收到我媽媽寄給我的錢跟信,每一封信里她都說對我很抱歉,這我曉得的,所以我都很認真地把媽媽給我的錢花掉,免得遠在不知何處的我媽感到內疚。

只不過警方一直沒有分析出那一桶液體究竟是什麼,不管送到哪一間實驗室都說沒辦法解釋,就連液體裡面是不是有殘餘的人類血肉組織、蛋白質反應什麼的,也統統不知道。

後來我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將用寶特瓶裝了500cc回家,想靠自己慢慢研究出來。

幸好我有這麼做,因為後來那一桶裝了我爸爸的液體被不明人士整個偷走——不過我才不相信那種鬼話,一定是警察高價把它賣給美國太空總署了。

我爸被溶解,很倒霉,但繼續活著的我更倒霉,因為我三不五時就會聽見背後有很雞巴的聲音在說:「你看七班那個王大明,就是他的爸爸被溶解了耶!」

我沒有一次為那些細碎的聲音打過架、甚至沒有公開生氣過。

畢竟,老實說要是我認識的人的爸爸,不,甚至他的全家人都被溶解了,光是想到我就會笑到拉屎——我很能感同身受他們想用喜劇的語氣討論我的悲劇的需求。

小學五年級重新分班,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才一上台,全班就大爆笑。

「……嗯。」我站在講台上,唯一的反應就是傻笑。

上了國中,自我介紹的時候我才一上台,全班還是大爆笑。真會傳。

「王大明,要節哀順變。」老師一邊點名,聲音一邊發抖。

真是太難為老師了。

高中也一樣,新生入學那天我就成為全校最風雲的人物。

「靠咧!你爸爸是不是真的被溶解了!」學長用力抓著我的肩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另一個學長勾著我的脖子,笑到流淚:「你爸……你爸……被……被那個……哈哈哈哈哈哈……」不曉得到底想講什麼。

「哈哈,哈哈。」我也只能幹笑,免得被揍一頓。

山不轉路轉,考大學時我故意亂寫,重考一年才勉強避開話題的鋒頭,平平淡淡過了四年。

算一算,總共十四年了。

我的書桌抽屜里,除了關於我爸爸被溶解的各式各樣新聞報導的剪貼外,還有一罐寶特瓶。十四年來我一直保存著那500cc的奇怪液體。

「爸爸,當年,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呢?」

我看著那罐綠色的液體自言自語,想像有個攝影機在特寫我的臉。

若沒有解開當年的謎團,我恐怕會一輩子都活在困惑里。

好幾次我想乾脆倒掉那罐綠色液體、說服自己算了吧:「如果爸爸變成鬼,一定也想叫我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認真找個工作開始人生了吧,不要被他的事情給絆住了。」

但,這罐綠色液體里畢竟有爸爸被溶解的成份,勉強算是屍體,所以我不能說扔就扔。可我每次打開抽屜,這罐綠色液體就會咚咚咚咚滾到最下邊。

「不行,我一定要弄個明白!」

在想像中的鏡頭特寫下,我用力握住拳頭,賭上干我屁事的金田一爺爺的名譽,要把十四年前的懸案調查個水落石出,還我從小到大不停被嘲笑的人生一個解釋。

這就是我。

從那一天,我就沒頭沒腦地活著,因為我他媽的不知道這種事該怎麼調查起。

毫無頭緒的感覺不痛苦,但很茫然,白天我又需要一份正職賺錢,到了晚上我穿的很帥在街上走來走去,想發現一點點什麼,卻根本不曉得要如何開始。

你說網路?

廢話我當然也有用網路搜集數據,但找到的都是一些相當有名的溶屍犯罪案件,被殺掉的人都沒有像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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