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雄圖江山,何為歡喜 天下十三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眼裡情潮翻湧,沙啞的聲音在這寂夜中更是顫人心弦,「……再也不走。」

她用力撐榻,身子傾過去,靠進他懷中,羅袖半褪,涼滑玉臂搭上他的肩,三兩下便解了他的袍子。

他未動,低眼看著她。

她小掙了一下,將手從他掌中抽回,而後兩隻手利索地探進他衣內,沿著他裸實的線條前前後後摸了一番,未見有傷布,才放了心,手鬆松搭在他頸側,抬頭對上他閃爍的雙眸。

他大掌按在她腰後,用了些力,開口欲言。

可她卻將身子貼過去,仰起下巴,不及他開口便吻住他,軟軟的舌尖滑進他口中,緩緩勾攪了一番。

微鹹的汗味,裹著塵囂土味,滾滾染透她的唇舌。

她舌尖掠過他薄薄的嘴唇,長睫如扇般揚起,聲音輕啞:「抱我。」

他動容,眸中洞邃,兩臂一用力,緊緊抱住她。

她軟偎在他硬梆梆的懷中,心一下下在跳,眼眶越來越濕,滿腹千言欲道與他聽,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夜如涼水。

他松敞錦袍落在腰間,玄帶迤榻,懷中馨香陣陣溢,同他滿身僕僕戰塵混為一處,沒來由得令人心蕩……終是閉了嘴,不欲再言。

她如小貓般,柔軟且安靜,靠著他不說話。

什麼話都不必再說。

只要這樣抱著他便好。

可她生怕這是一場閃逝秋夢,他哪裡能夠回來得這般快?

兩手不停地輕輕摩挲他的身子,只有時時觸到他,才敢信他真的回來了。

他大掌握了一把青絲在後,將她摟得更緊,低聲道:「睡夠了?」

她在他懷中動了動,搖頭。

身子雖軟,卻同他貼得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

閉了眼,抬手順著他的喉結一路滑下來,長睫端濕沾淚,垂垂欲滴。

多少個夜來都是噩夢交加,戰火血沫、背叛離情,紛紛擾擾有如漫天巨網,將她的心絞得死死的。

「陪我睡。」

她紅唇輕顫,聲音細淡。

他按住她不停在動的手,低頭親親她的額角,大掌撫過她曲軟的背脊,「回來後還未洗過,渾身髒得緊。」

她不管不顧,一把將他推倒在床,軟伏在他身上,不叫他走。

長長柔柔的發掃過他的肩,她的臉輕輕貼著他的,呼吸相聞,心跳同速,綿軟英悍寸寸相契,密不可分。

於是他不再動。

雙臂環上她細腰,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她的身子。

知道她苦。

想像得出這些日子來,她是如何過的。

孤城被困,無援斷糧,面對數倍於己的北戩大軍,明知不敵卻得咬牙相抗,以她柔弱之軀,就算心性再強,又能強到哪裡去。

她一副半寐半醒的樣子,動也不動地枕在他肩頭,呼吸漸漸穩了下來。

在人前作出一副千矢不催的堅強之態,哪怕心惶無措也現不得一絲疲弱,可此時對著他,她再也不須防備什麼,再也不用硬撐下去。

心角柔脆之處,盡坦於他面前。

世間萬萬人,有他懂她,有他護她,有他知她心。

夫復何求。

床邊紗幔搖搖而垂,金絲團花在夜裡淡淡散著光,牡丹芍藥大朵大朵盛開在她身旁,人比花嫩。

她閉著眼伏了很久,都未動一下。

他以為她睡著了,輕一推她,欲起身時卻被她死死按下。

於是他低低笑出聲來,「不走。」

她將頭埋入他頸窩,柔軟的嘴唇落在他頸側,舌尖緩緩掃,銀齒輕輕咬,沒兩下就叫他呼吸重了起來。

「沒料到你回來得這般快。」她唇氣輕吐,聲音低低竄進他耳中。

他身子火熱僵硬,大手探進她身後薄衫內,指腹摩挲過她的身子,低聲道:「只領了三百騎疾返,途不紮營,晝夜賓士,所以才這般快。」

她覺出他手上力道加重,不由小動了一下,身子撐起來些,輕聲道:「吳州戰事已定?」

他望著她,竟然搖頭。

她怔然,身子有些僵,「那你……」

他大掌將她用力一壓,重又讓她伏回他身上,這才貼著她的耳根,慢慢道:「吳州四野俱清,中宛北下援軍亦為我剿,如此孤城,何須我再留于軍前坐陣圍打?」

她垂了垂睫,不再言語。

知他定是籌謀在握,若非吳州已在囊中,他又怎會棄之而返。

他抱著她,聲音低了些,又道:「接朱雄來報,知你人在順州被圍,我又如何能坐得住!」

她心突突一跳,呼吸微急,抬眼看他。

他一把將她的頭按回胸前,不讓她瞧見他臉上神色,過了半晌才啞著嗓子道:「北戩南下圍攻順州,你在城中縱有千難,竟也不發一函與我!」

她眼中瞬時水霧氤氳,鼻尖酸紅,口中卻笑道:「吳州是你心頭一大念,你領軍東攻吳州,勢出迅猛,一路橫掃東面數州才近吳州……迫在眉睫之刻,我又怎好讓你分兵來援。」

他不開口,只用力箍著她的腰,似要將她揉進自己體內,良久才道:「你是怕我接函後,會棄你而選吳州,因而才未向我討援。」

一字一句,聲音碎啞。

她心口如被錘敲,錚叮一裂,淚珠娑娑而落,滴透他左胸之下,無聲而泣,卻也不言。

當日越州城外他攔她御駕,誤會滔天恨火滿腹那一刻,她問他,溥天之下,可有一人一物一事,抵得過他掌中江山,心中天下。

他說,沒有。

知寸土寸疆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更知他對吳州存了勢在必得之心,她又怎敢心生不實之期。

他收手回來,扳過她的臉,伸指揉去她的淚,聲音冰冷暗啞:「幸是朱雄率軍及時趕赴,否則你人若有萬一,倒要叫我將心置於何地!」

她淚涌得更凶,任他捧著她的臉,口中說不出一字。

知他並非擅表其心之人,明明是一腔熱血綿情,卻硬被他以這般迫寒帶戾之言道出。

可她卻心顫而動。

未有一刻如此時,滿足得胸口發脹,人都要被心底纏雜諸情撐裂開來。

他聽她低泣不止,大掌竟然微微在抖。

她抬手拉下他的掌,臉貼上他的胸膛,五指穿過他指間,哽咽道:「你令朱雄率軍北上,為何事先不叫我知道?」

他反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我率大軍疾速東進,順州只留風聖軍不及二萬人馬,如若讓你知道我命南岵屯軍北上,你會如何想?」

怕她誤會他。

才要這般瞞著她。

若非順州真的有難,南面大軍定也不會入得中宛境中,而她至今也不會知道,他曾調兵北上。

用心如此之深……

只因怕她對他心生罅隙。

這一世波瀾糾葛,這天下人人覬覦,當年那麼恨,如今卻能這麼愛,狠厲傲然霸道如他者,萬般鐵血勢迫於外,獨一腹柔情護她在內……

叫她如何不動容!

她心潮一波波在涌盪,浪激百骸,開口時聲音禁不住地發顫:「……早就不再疑你了,你又何苦妄為揣測。」

他胸口微微一震,停了半晌,才又道:「我本也沒想到北戩會精於那時發兵疾下,令朱雄北上不過是防患於未然,卻不料順州竟會真的出事。」

她悶窒無言,擱在他肩頭的手忽而變得冰冰冷。

身骨一塊塊硬起來,渾身上下都透著寒氣。

他察出她的異樣,皺眉,手指順過她的長髮,低聲問道:「出了何事?」

她僵了半晌,甚是艱難地開口:「……寧墨。」

他眸中驟起黑霧,薄唇緊抿,心中思忖起她這二字其下之意。

一早便知寧墨抵赴順州,歸程途中心裡焦灼難耐,不知她能如何平處;可入城後便聞寧墨生疾,卧病在三堂之後的偏院已有多日,而她命人守院,里外不得進出,倒是讓他心覺蹊蹺。

此時說起北戩大軍,她卻忽而道,寧墨。

他眼眸一眯,腦中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念,不由握緊了她的身子,緊聲道:「此人為邰涗朝中細作?」

她身子愈僵,埋臉於他胸前,悶了半天,才吐出幾字:「……你可還記得當年北戩寧王?」

他瞳眸乍然淬火,猛地翻身將她壓於下,冷聲道:「你說什麼?」

她雙手抵在他胸前,眼裡弱光淡閃,終是垂了睫,漠然一偏頭,不再開口。

他撐在她身子兩側的手緊攥錦褥,滿面不置信的神色,咬牙半晌,才一松眉,凝眸盯著她,道:「可有想過打算?」

她素麵光滅,眸間也冷,半天才側眸看向他,而後輕啟唇瓣,聲音如氣,涼涼道:「軍中得諜,立斬。」

他面色未變,定望了她半晌,忽而道:「可是因狄風?」

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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