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審美疲勞

大家都慨嘆:為什麼婚姻總是愛情的墳墓?

要我說,婚姻至少收容了愛情,不至於讓它無家可歸,成為孤魂野鬼。其實,婚姻埋葬的,何止是「愛情」這一樣東西呢?

——沈安若的blog

沈安若覺得最近有點關於生活的審美疲勞,每天準時醒來,吃早飯,乘車,上樓,開電腦,接電話,然後又是乘車,吃飯……日子過得有些疲疲軟軟,連聽重金屬音樂的時候都想打哈欠,大概春天到了,容易犯春困。

她正在廚房裡做魚丸湯,很麻煩的工序。他們吃飯一向簡單,想吃複雜一點就出去吃。只因程少臣早晨隨口說了句突然想念魚丸湯的味道,她就從下班一直忙到現在。沈安若一邊做飯,一邊在心裡鄙視了自己十遍不止,簡直就是討好獻媚,腦子犯抽。

結果飯快要做好,程少臣的電話也打來:「晚上有事,不回家吃了。」

「怎麼不早說,飯都做好了。」

「反正你自己也要吃飯啊。早跟你說,你又要胡亂應付。」

「多謝你這麼關心我。」沈安若沒好氣地啪一聲掛了電話。明明是忘記了打招呼,竟然還這樣振振有詞,總之她的口才永遠比不過他。

程少臣說得對,他不在家吃飯的時候,她多半是隨便應付,一碗泡麵,或者一份麵包沙拉,晚餐就這樣胡亂打發掉。不過仍是很氣惱,賭氣吃掉了大半的魚丸,又做了香蕉奶昔喝了兩大杯,將胃塞到滿滿,才覺得大腦漸漸重新快樂起來,連程少臣是誰都要想半天才記起。

第二天起床時,朝他的書房望一眼,仍在沉沉睡著,於是自己收拾妥當去上班。他們各自的書房平時一般不關門。她昨夜睡時是凌晨兩點,那時他還沒回家。

花天酒地,真墮落。沈安若在心裡不屑地默念,將住房門替他帶上,結果人都已經進了電梯,覺得不安心,又出來替他把門反鎖了,上了兩道鎖。

審美疲勞的日子裡,連做愛做的事都變得很敷衍,如同例行公事。不只她,還有他。

老版電影《乞力馬扎羅的雪》的結尾究竟如何呢?與海明威的原著一樣不?明天記得去淘一張碟回來好了。沈安若躺在某人的身下分神地想,由著他自己去意興闌珊地玩兒。啊,糟糕,明早有臨時會議,竟然忘記通知趙副總,等眼下這件事情結束了千萬記得在手機上設個提醒。

突然胸口吃痛,原來被重重地咬了一口。莫非走神走得太離譜被發現……啊,不過真是疼,這個渾蛋。沈安若反手摟住他,使了勁地抓他的背。唉,能抓出幾道痕最好,要疼,但不要有傷,這力道該怎麼掌握呢,可惜她沒留長指甲。只是接下來由不得她再去思考,被挑釁的人不再對她客氣。

「關燈,把燈關掉。」她只能這樣請求。

「你不是怕黑?」

糾纏中男女的聲音都聽起來總是曖昧而破碎。

「請關掉。」沈安若伸出胳膊擋住眼睛,那燈光何時變得這樣亮,閉著眼睛都覺得刺眼。

要求始終未被獲准。程少臣拉開她的手臂,伸出自己的一隻手蓋住她眼睛,很用力,她怎樣扭頭也掙脫不開。他的唇亦用力壓下來,同時還有他的身體。他的動作突然堅決而激烈,她完全掙脫不了,最後只能任他肆意掠奪,潰不成軍。

下回絕對不可以再明目張胆地挑戰他的權威與尊嚴,真是慘痛的教訓。沈安若在睡意來臨前虛弱而憤恨地想。

難得他也起得這麼早。沈安若在衣物間里找衣服時,從鏡中看見一向在本時間段睡得最香的人竟然也裸著上身光著腳進來了。賣騷!

她不聲不響地換好衣服,瞥見程少臣也已經穿戴整齊,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正在找領帶。見她轉身要走,彷彿隨口一說,語氣卻是肯定式:「晚上到姑姑家吃飯。」

「晚上公司有事,你自己去吧。」

「放心,你不會見到江浩洋。」這句話成功地留住了已經走出更衣間一半的沈安若。

「嘉敏回法國了。至於你的那位江學長……首先他跟嘉敏的關係其實沒那麼近,其次,他又調職了,你在姑姑家見到他的可能性極小。」

「他不是才調了職嗎?怎麼又要調?」

「本市年輕幹部重點培養對象,當然要熟悉各處的情況。xx局副局長,不出意外的話,三兩周內就會任命吧。」

xx局,正是她的工作要接觸頻繁的上級部門,程少臣恰好很清楚。他今天早晨就是要存心讓她不痛快,此刻想必在心裡暗笑。

她不說話,白了程少臣一眼準備再度退場。

「沈安若,你幹嗎用這種眼神看我?」程少臣每次做出無辜表情的樣子時,都是最欠扁的時候,「你的學長仕途一帆風順,你應該與有榮焉。」

「江浩洋就算當了市長又與我何關?總比不上可以一起踏雪尋梅的老同學來得更切實際,你說對不對呢,程先生?」

她本打算看他臉色微變的樣子,哪裡料到程少臣竟然笑得天真又爛漫:「我的天,都過了一個月了你才想起這件事。請問你在吃醋嗎程太太?」

「鬼才吃你的醋。」沈安若真的有些想翻臉了。

程少臣猶自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還朝她揚著手裡的兩條領帶:「幫忙參考一下,哪一條比較適合去見我今天的重要客戶?一個比我媽年輕許多又比你老許多的女人。」

「程先生就算系一根麻繩也是英俊瀟洒玉樹臨風,你一定要有這樣的自信。」沈安若冷靜地回答,冷靜地退場,聽到身後程少臣笑不可抑:「沈安若,我猜你現在正在想,最好能用一根麻繩快點勒死我。」

沈安若幾日後便見到了江浩洋。那時她正奔波於一個項目的審批,一向待她友善的科長直接帶她去見新任主管上司:「你若有疑問可以直接問江副局長,他說可以就沒問題了。」

於是此刻沈安若與江浩洋又是面對面,她坐在他辦公桌的對面,不過一米的距離。

「師兄,先恭喜您。」也許是事先被程少臣激了一下的緣故,竟然沒有再感到彆扭,彷彿見一個有些敬畏但還算親切的老友。只不過一個多月前,在程少臣的姑姑家,她還覺得坐如針氈。又或者,如今情勢不同,少了看戲的觀眾,她又準備充分,於是便坦然。時間匆匆流逝,很多東西便隨之改變。

「安若,為何到了今天,我們竟這樣有緣。」江浩洋的臉上幾乎看不出微笑的弧度,但沈安若知道他在笑,彷彿在跟她講一個笑話。

「是啊,怎麼會這麼巧。」沈安若也淡淡地笑。

他起身替她倒水,白開水,冷的與熱的摻在一起,溫度剛好。她沒有對別人說過,她喝熱水與冷水皆牙痛,喝濃茶則胃痛,沒想到他知道。

周末上午,沈安若穿了一身休閑裝準備出門去。一向對她的行蹤不怎麼關注的程少臣突然問:「你要跟朋友去爬山嗎?」

「我找了駕校的老師陪我練車。」

「你改變主意要買車了?」

「公司車改,取消班車與公務用車。」

「跟教練說今天的行程取消,我陪你練。」

「程總您日理萬機,我可用不起。」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今天覺得有點無聊。」

沈安若就知道,他是特意來看她的笑話的。

「真奇怪,你的駕照到底怎麼拿到的?」

「我色誘考官。」

「就憑你這種姿色……哎,減速!」

他們把車一直開到附近的鄉村。草木已經返青,冒出幼嫩淡綠的芽,令人心情愉悅,沈安若竟然還顧得上分神欣賞。

中午他們吃了農家飯,下午往迴路走。他專門指揮她走那些窄窄又時時有行人冒出的小路,嚇出她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後來幾乎把車擦到牆上去。

「你的車多少錢?練車成本太高了吧。」

「沒關係,撞壞了再換一輛好了。」

「你怎麼整天換車啊。」

「總開一輛會審美疲勞呀。」

「花心!」

「這跟花心什麼關係。你不也是有些衣服才穿一次就再也不穿,有些衣服買了後就從沒穿過。」

他說的倒是真的。只是,他什麼時候竟然能夠百忙中撥冗關注這樣的小事,真詭異。

後來他帶她去車行,兩人意見總是不一致。

「程少臣,開車的人是我好不好,不要把你的高品位強加過來。你見過幾個朝九晚五的打工族開著幾十萬的車到處招搖?」

付賬時也鬧分歧。

「我自己可以付,公司有補貼。」

「公司給你支付百分之百嗎?」

「反正不用你。」

「沈安若,我真是搞不明白,你總在這種無聊問題上跟我彆扭,你覺得很有意思嗎?」

「我又沒打算跟別人跑掉,你有必要像哄情婦一樣地整天逗我玩嗎?你覺得很過癮呀?」

結果程少臣冷笑:「拜託,情婦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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