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他去了那間酒吧,與那個自稱從前是律師的人玩了好幾把,無論怎麼玩自己總是輸。他們在聊天時得知,那個律師從前是專打經濟案件的,幾年來,他只打贏過一場官司,但他有很多很多的錢,錢多得讓他沒了慾望,只有在牌桌上,他才覺得自己有點盼望,盼望能贏。所以,最後一場官司他贏了,卻輸了自己擁有的一切。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贏了還是輸了,但是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的事情全他媽的扯淡。」律師眯著醺醺的醉眼說。

霓虹閃爍的酒吧彷彿是大都市的一個縮影,人類的喧囂和慾望一覽無遺。他穿著一件陳舊的外套,像是城市裡一棵枝葉飄零的樹,死氣沉沉。雲舫從他身上看到了真實,一個從慾望中掙扎出來,追求真實的人,然而他的下場,卻令自己心悸。

雲舫把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輸給了他,當他換上雲舫那身價值十幾萬的西裝,取笑穿舊外套的雲舫是「領不到工資的教職工」時,依稀能看出他打最後一場官司,在法庭上巧舌如簧並完敗對手的影子。

輸掉的最後一件東西是手機,律師不客氣地拿過去,說自己從前也用這款手機。雲舫一把奪回來,把手機鏈子拿下後便把手機扔到桌上。

他用一種看透俗世的超然目光看著雲舫,拍拍他的肩道:「你還有救!」

他卻沒救了,自以為看懂了世間的一切,卻看不到在一小時後會成為別人的替死鬼。名車華服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或許,他現在在另一個世界感慨著,連那些殺人在停車場黑暗的光線里,也是以貌取人的。

「我讓酒吧幫我打電話給秘書,他把我接回家後,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剛起床,秘書就打到家裡,報告了車禍事件。」

沐陽聽完他這些匪夷所思的經歷,一時?情緒複雜,那個人無辜,死得很可惜,但又能怎麼辦?難道她希望死的是雲舫么?最可恨的還是那些買兇殺人的渣滓,世上就是有那麼些人存在,才會亂得沒有章法。

「後來呢?」她又問。

「後來就報了警,我把實情說了,警察讓我暫時不要暴露身份,以免那些人狗急跳牆,顧不上布局就直接殺我滅口。」雲舫頓了頓又道:「是誰主使我清楚,但現在還是搜證階段,警察24小時都跟著我,今天晚上出來都是爭執了很久,他們才肯給我一個晚上,天亮以前我得回去。」

「天亮以前?」沐陽看著手機,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便道:「那你要不要睡會兒?」

雲舫攬她到懷裡,又瞥過去看了眼扯著被子玩兒的臻言道:「哪能睡得著,你要是想睡了就睡吧,我看著你睡。」

「我不一樣么?這幾天沒有一夜是睡著過的。」她站起身來,把枕頭拍平整了說:「雖然睡不著,還是躺會兒吧,躺在床上說說話也好。」

她脫鞋爬到床的另一邊,臉色有些倦怠,眼睛卻仍有些許神彩,雲舫會意過來,也順勢躺到床上,曲指搔搔臻言的下巴,便橫著手臂,如往常睡覺一樣,讓沐陽的頭靠在他的下巴下方。

「一家三口!」雲舫的語氣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感嘆。「無論如何,這次你也得嫁給我了。」

沐陽輕嘆口氣道:「也不知道警察什麼時候才能破案,還有那個人,我們怎麼跟他的家人交待?」

「案子就快破了,只要知道主使者,找到證據還是很容易的,他們以前有接頭,以現在的刑偵技術查清也是易如反掌,更何況這件案子市長親自督促,我們不用等太久。至於那個人,我也是報案後才知道,他以前多次觸犯過法律,一些人倒台後,他也受到了牽連,他家人的日子很不好過,我已經讓秘書妥善地安置他們,盡我最大的能力,讓他們後半輩子過得舒服一些。而且---」雲舫的聲音突然低了些,聽起來有些沮喪。「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屋裡靜默。外面的雨聲突然清晰起來,唏唏嘩嘩地下得心也潮濕起來。面對這樣的事情,他們無法高尚起來,哀悼一個人的同時,也感激他成全了自己的幸福。

「雲舫,我好像懂事了,也明白了不少道理。」沐陽輕聲道。「真好笑是不是?我都27歲了還說出這種話。」

「我也一樣---」雲舫的尾音逐漸變低。

他們靜靜地依偎,聊著分開後的各自的生活,沐陽不再對雲舫的話半信半疑,雲舫又重新計畫起未來,後來沐陽睡著了,她並沒有問雲舫什麼時候再來找她,若是她醒來後,也會這般想---他處理完所有事情,會立刻來找她。

小小的孩子在父母之間睡得酣甜,房間里的燈熄了,雨也停了,窗外黑沉沉的天變成微藍色,整個世界彷彿都落到染缸里被漿洗了,又晾了起來一般,全新又充滿了希望。雲舫翻個身便醒了,把床上的大小人各吻了一遍,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