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紅塵滾滾,年華逝水 3、驚變

江離城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說過兩個多月不打擾她,就一定會真的消失這麼久。因為這個緣故,陳子柚回國的時候,覺得心情很愉悅,彷彿從天而降一個無慮的悠長的假期,即使江離城行色匆匆神情怪異她也懶得理會。

他莫名其妙提及的那個關於「孩子」的建議當然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陰影,但自那日她把自己鎖在浴室里半小時才出來後,他便沒再提這事,於是她也只當他一時抽風,努力忘記這回事。

在機場時發生了一點點小插曲。

深夜的候機大廳人很少,包括陳子柚在內的很多旅客昏昏欲睡,說話的也比平時壓低了聲音,但是有一對五六歲的雙胞胎男孩在你追我趕跑來跑去,長相可愛,活潑異常。

江離城起初在低頭讀報,當那對孩子又一次從他面前跑過時,他抬起頭來,此後目光便一直膠著在他倆身上,一直沒有離開。

上司的目光所在,自然也是下屬們的注意焦點。或許是深夜睏倦為了提神,那幾個她叫不上名字來的也同樣沉默寡言的隨從開始低聲聊天。

一人說:「長得真像,當父母的怎麼區分這兩個孩子?」

另一人說:「可以在身上作標記,比如刺青。」

這麼搞的提議,陳子柚的困意都沒有了,她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那個提議給雙生兒刺青以區分的天才長著一副什麼模樣。

那年輕男孩見陳子柚看他,立即低下頭,小聲改口說:「雖然長得像,但身上應該有區別吧。比如胎記長在不同的位置上。」

這回江離城輕輕地咳了一聲。

那幾人立即一言不發了。

江離城的目光繼續停留在那兩個孩子身上,看他們抱成一團在地上打滾嬉鬧,嘴角帶著一絲在陳子柚看來很詭異的笑容,她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兒,背後又泛出一層冷汗。

那兩個小娃娃鬧了半天,卻沒有一個大人在旁邊。後來不知怎麼就鬧僵了,就在離他們三四米遠的地方,其中一個孩子憋著嘴哭起來,另一個孩子手足無措地去哄他,反而被他推了一把摔倒在地,於是另一個孩子也哭了。他們哭得並不大聲,周圍又沒什麼人,所以只有他們看到。

陳子柚本能地站起來,想去給那孩子擦擦眼淚,但突然想到江離城就坐在她身邊,她生生地握緊拳頭坐下,她絕不能讓他看出來她對小孩子心軟。

而江離城的目光還是沒有移開,似乎看得十分有趣,那幾名隨從則一臉的疑惑。過了十幾秒後,江流走上前,一一將地上的兩個孩子抱起來,摸了摸他們的頭,拿出紙巾幫他們擦了擦臉,問了幾句話,然後又回來。當他回來時,那兩個男孩自覺地像小動物一樣跟在他的身後,一直走到了他們身邊。

這回陳子柚看清了,那是一對混血兄弟,黑色的捲髮,蜜色的皮膚,幽深的黑眼睛,十分漂亮。近看之下,這兩個孩子長得更像,連哭的表情都一模一樣。

第一個孩子哭是因為胸前的一塊木雕彩繪的紀念符被摔破了,他正一邊抽泣著一邊用力地將兩片拼到一起去。

那東西並不貴,陳子柚也買了一對類似的,正塞在隨身的包里。所以她掏出自己的那一對,將其中一個遞給了那孩子。這孩子破啼為笑了。

另一個孩子伸頭看了幾眼,用磕磕絆絆的英文說:「我們倆的是一樣的。這個不一樣。」於是她又將另一個遞給這個孩子。

第二個孩子向她行了一個古怪的禮,從脖子上退下自己戴的那一枚,塞進陳子柚的手裡,拉著他的兄弟跑開。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要來帶走這兩個孩子,他們也肯乖乖地跟著那人走。但是那人的模樣與這兩個孩子並不太像,江離城轉身給江流一個眼神,江流立即帶了一人上前攔住他們,對那人盤查了半天,又問了孩子一堆的話,直到那男人掏出證明文件來才放他們走,回來時向江離城回覆:「看起來沒有問題。他們是墨西哥人,那人是孩子們的姑父。」

陳子柚倒是沒想到江離城竟有這份細心與善心。她目送著那對孩子進了通道,他們甚至轉身向她這邊招手。待看不見人影時,她低頭去看那孩子交換給她的那枚紀念符,當看清了她像燙到手一般將那東西脫手而出,恰被江離城接住。

這兩樣東西看起來很像,實際上圖案是不同的神靈。她送給孩子們的那兩枚上的花邊是鮮花,這一枚上卻是纏繞著的大蛇。

她很尷尬地要從江離城手中重新接過它,心中不知該怎麼樣才好。那是那天真孩子的一顆童心,她不捨得丟棄,可是若要她塞進包裡帶著過夜,她會做惡夢的。

卻不想江離城把那枚木符握在手裡說:「不如送給我吧。」

她連忙點頭,甚至在那一瞬間很違心地替他祈禱了幾句,祝他好人有好報。

他們的飛機晚點了一刻鐘。那對孩子走後,江離城也失了看報的興緻,過了一會兒問她:「你覺得,那兩個孩子,哪個是哥哥?」

「送我東西的那個。」陳子柚說。

「我也覺得是。你以前聽過這種說法嗎?每個人降生的時候,這世上某一處會有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同時出世,只是這兩個人可能一生也沒有機會相遇。而雙生兒是這種規律的一個特例。」江離城很反常地說。

「從沒聽說過,而且聽起來完全沒有科學依據。我只知道自然選擇的雙生兒跟遺傳基因有關。」

「你是說,本身是雙生兒的人,自己生雙胞胎的機率很大嗎?」

「應該是的,我有同事就是這樣。」陳子柚說完這句話後突然意識到,見鬼了,竟然跟江離城在異國他鄉的機場大廳聊起了家常,而且是這麼無聊的八卦的她幾小時前還避之不及的問題。

她一邊後知後覺地懊悔,計畫著無論江離城再說什麼她都不打算回應了,一邊又有點擔心把兩人難得的和睦給搞得很僵,以至於他轉身報復。還好這時江離城的手機鈴音響起來,他看了一眼,起身去接,但走得並不遠,依稀聽到他說:「……你別擔心,我會陪著你。……別多想,好好睡一覺。……天亮時我就到了。」

江離城回來時,陳子柚為了掩飾自己吃驚的神色,拿了他剛才看過的報紙擋著臉,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沒想到他也有這麼耐心溫柔的時候,電話那頭的人真是神通廣大。她本以為能看到一臉的柔情似水,但有點失望的是,他神色看起來很正常,但坐下後便沉默著不再講話,直到登機。

更讓她覺得有些意外的是,這是中轉航班,江離城帶著兩名助手提前離開了,留下江流送她回去,並對她說,近期如果有事就聯繫江流。

飛機再起飛時,江流便坐到了她的身邊。雖然她對江離城身邊的人一概沒有好感,但身邊坐著江流,總比坐著江離城好太多。

她正為江離城比她預期提前一小時滾蛋而高興,卻不期然地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嚴重到她忍不住問江流:「你的老闆沒結婚吧?」

她一直很理所當然地以為江離城沒結婚,因為他從來沒提過,別人也從來沒說過。但是在他打了剛才那個電話以後,她突然開始懷疑,或許有一個可憐的女人正躲在遠方,逃避著這一切,或者被蒙在鼓裡。

她自認她與江離城的關係十分齷齪,但也算願打願挨的公正交易。可是如果他還有合法身份的妻子,那一切就不一樣了。她可以作賤自己,反正傷害的也只是她一個人而已,但她絕不願因為自己的存在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女人。

雖然江離城很可能有許許多多像她這樣身份的女人,她只是其中之一,但別人是別人,總之她絕不願意成為傳說中的那個小三兒,雖然她將這個並不好聽的名詞放到自己身上似乎也有些自我抬舉了。

每個人都有一些奇怪的堅持,就像她在國外讀書時有一位每晚去跳脫衣舞謀生的女同學,那位同學每次都堅持穿著高跟鞋,認為這樣就不算完全脫光光,可以保留自己的一分尊嚴。

她一度覺得很好笑。現在想想,她何嘗不是如此。

陳子柚在腦中飛快地轉著各種念頭。

江離城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可是從他剛才打電話的語氣,甚至她聯想起以前的幾通電話,電話那頭的那個人,無疑是他重視的,尊敬的,不願傷害的。或許她能夠以此為籌碼,與他重新達成協議。這樣或許她的自由之日會更早來到。

她還沒盤算出具體的方法,江流已經有點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老實回答:「江先生是單身。」

「哦。」她的期待落了一點空,又不死心地問,「那未婚妻呢?」

「據我所知,沒有。」

陳子柚覺得很沒面子。無怪江流似乎在奇怪地用餘光看她,連她自己都覺得,剛才那通話,就像她對江離城有什麼企圖似的。她不太高明地轉移話題:「你送我回去後,還要去與他會合嗎?」

「不用。我留下來替江先生處理公司事務。」江流回答。

這也令她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為江流只是司機加保鏢,沒想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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