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時光流轉,午夜夢回 6、親人

陳子柚的體內似有一台精準的時鐘。

昨夜她睡得並不安穩,而且因為要早起,她在手機上定了五點的鬧鐘,她很少在這個時間起床。

結果她卻準時在鬧鈴響起之前的幾分中醒來。她賴在床上迷糊了一會兒,當手機開始第一下震動時,她果斷地伸手在鈴音響起之前將它關掉。

陳子柚睜著眼睛又躺了一會兒,小心地躲開江離城的身體,慢慢地起身。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但窗帘遮光效果甚好,只見得到他模模糊糊的影子,頭歪到了枕頭下面,薄被全壓在身子下面,而且整個人是斜躺著的。

她不太適應早晨醒來時見到江離城。

兩人同床共眠的機會不太多,多半她又倦又累先睡著,一覺到天亮,醒來時只剩自己一個人。

但是昨夜,因為什麼也沒做,所以她很清醒地知道他在她身邊躺下,半攬著她的腰,把腿搭到她的腿上,後來他把手探進她的睡衣里橫豎揉捏著她,她能感覺到他的變化,但一動不敢動。再後來,他均勻的呼吸拂著她的後頸,儘管手還留在她的睡衣里。她漸漸安下心來,這人終於睡著了。她數著他的呼吸,數了幾百下後,才輕輕移開他的手,小心地把自己向床邊挪了幾寸,脫離他的呼吸可以輔射到的範圍。

陳子柚在生理期前兩天的晚上本來就睡不穩,不舒服也不自在,再加上旁邊還躺著一隻沉睡的獅子,她更緊張。

以前從沒在有這樣狀況的時候與他相處過。如果他約她,她會告訴他自己不方便,於是他不再強求。畢竟他找她通常只為一件事,既然她不方便,那他也方便不了。

這一夜,陳子柚睡得浮浮沉沉,時時擔心他半夜起來逼自己做一些難堪的事,結果相安無事。儘管沒睡穩,但睜開眼睛,又是新的一天了。

她輕手輕腳地洗漱,但穿衣服的悉簌聲仍是驚動了他。江離城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說:「怎麼這麼早?不再多睡一會兒?」

她以前從不知道,他半夢半醒時說話的腔調這麼糯軟,跟他平時的聲音判若兩人。或者他在迷糊之間不知把她當成了誰。

她吸了一口氣,也用含含糊糊的聲音說:「有事要早起,你繼續睡」。

江離城「唔」了一聲,果然又沉沉地睡過去了。

盡職的管家卻早就起床了。她下樓時,他正在檢查地面,見到她,站得筆直:「早,陳小姐。」

她點頭回禮,聽得管家大人用冷冰冰的語氣關切地問:「請問,陳小姐需要什麼早飯?或者您等著與江先生一起就餐?」

「不用準備我的早飯,我馬上要離開。多謝。」

「那……我安排車送您。」

「不用麻煩,請幫我叫計程車。」

結果送他的並不是她常見的某位老司機,而是江流。

這人大概也是沒睡飽就起床了,看起來像個孩子,眼神不像平時那麼清明。他應該跟他上司一樣不擅長早起。

「早,陳小姐。」

「麻煩你。」

「怎麼會?」江流在不夠清醒的時候,用了一個他從沒用過的詞,以及他從沒用過的語氣。

陳子柚朝他笑了一下,自己拉開後門上了車。

昨夜下雨了,地上濕濕滑滑,看起來雨下得不小。她明明一夜都沒睡好,居然沒聽到雨聲。

她要去公司取車,與她的家同一方向。陳子柚說:「先送我回家換衣服。」

江流還沒在樓下等上一刻鐘,她已經快步出來了。

他替她開門時,向她身上掃了一下,眼神輕輕地閃爍了一下,又倏然隱去。

陳子柚穿了白色短袖襯衣,束腰的天藍色寬幅裙子,平底鞋,頭髮只夾了一枚髮夾,大半披散著,又幾乎沒施脂粉,連她身上飄忽不定從不固定的香水味都不見了,看起來很像學生。

江流開車的時候忍不住朝反光鏡里又暗暗地瞥去一眼。

白天與夜裡的陳子柚的模樣很不一樣。

他不常在白天見到陳子柚。有限的印象里,她是一副標準的白領麗人的模樣,衣飾考究,妝容整齊,表情端莊,精緻卻缺乏一點特色。

而晚上的時候,她則常常唇色濃艷,香氣馥郁,再配一副木然的神色,居然呈現出一種妖異的美麗。即使是他送她回家,分明剛洗過澡,頭髮還沒有干透,身上也似乎氤氳著水氣,而她也不忘塗一層厚厚的唇膏,噴一身香水。

其實有江離城在場的時候,他永遠是目不斜視的。但獨自與她相處時,他會暗暗觀察她。

以前他不曾注意。直到有一天傍晚,他獨自一人去接陳子柚,車已經開到半路,他鼻端飄來奇異的香味,於是回頭,見陳小姐捏著一個漂亮的小瓶子,像清潔工噴殺蟲劑一樣往身上噴香水。然後她對著小鏡子描口紅,一下下描得很用力。

發現被觀察,陳子柚客氣地說:「請裝沒看見,謝謝。」

江流的臉迅速紅了,似乎不小心窺視到了別人的隱私。他立即回身,但是放慢了車速。發現天色已黑,他細心地替她開了車燈。那天他連車門都忘了替她打開。

從那以後,江流便開始留心這位女士,並且又發現了一個她的秘密。她的唇膏顏色與身上的香水味道,總是千變萬化,至少在與江離城相處的時候,很少重複。

陳子柚本來在低著頭,似在想心事,突然便抬起頭來,將手指伸向江流的肩膀,她的指尖觸到了江流的脖子。江流的方向盤歪了一下。

陳子柚按住他的肩:「別動,有一根長頭髮。」

江流僵著身子,直直地看著路,等著她將那根頭髮取下來。

但是那隻柔軟的手還是停留在他的肩上。這是盛夏的早晨,而那隻手卻是冷的,涼意透過他薄薄的襯衣,一直滲進他的骨頭裡。

陳子柚輕輕地說:「你今天一直在看我。怎麼,這樣的打扮令你覺得熟悉?」

江流連心臟都開始發冷。他僵硬地點點頭。

陳子柚繼續柔聲問:「初戀情人?」

「奧黛麗.赫本。《羅馬假日》那部電影。您一定看過。」可憐的江流乾巴巴地說。

陳子柚笑了起來。她說:「你緊張什麼?怕我誘惑你?」

江流不動聲色地想挪開她的手,試了幾下沒成功,但陳子柚主動地放開了他。

她的手搭在他肩上時,他覺得冷。等她離開,他還是冷。

陳子柚的聲音柔柔弱弱聽不出情緒:「江流,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跟你怎樣,他會怎麼做。你知道嗎?」

江流這回真正地睡醒了。他完全恢複了往日的冷靜,鎮靜地說:「請您千萬別試,無論我,還是別人。」

「有過先例?說來聽聽。」

「我不知道。」

再接下來,江流的嘴就像被縫住,直到陳子柚讓他在一家早餐店門口停車時,他也不出聲。

陳子柚說:「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江流點頭。

「你也沒吃飯吧。一起。」

江流搖頭。

「那你在車上等我。」

江流再次搖頭。

於是在這個大清早,陳子柚吃著自己的滷肉飯,江流筆直地坐在另一張桌子旁邊等她。早餐店剛開門,除了他倆外只有一個客人。

「這家的魯肉飯味道不錯。你真的不來一份?」

江流搖頭。

「你怕我下迷藥?」

江流又搖頭。

「那麼,拜託請坐得再遠一點。這樣被人盯著,我吃不下。」

江流點頭,走到最門口的桌子坐下,一直等她吃完。

吃飽飯的陳子柚終於正常了,在下車時甚至溫和地對他說:「開個玩笑,調節下心情,別介意。」

江流點頭,覺得似乎不對,又搖頭。

陳子柚溫柔地朝他嫣然一笑,便回身進了自己的車子,轉身時,她的裙子與頭髮都飄揚成一個優雅的弧度。

江流等她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後才驅車離去。他伸手摸了摸後背,那兒有點微濕。車內冷氣很好,這多半是被冷汗浸濕的。

讓他冒冷汗的並不是向來冷淡但溫柔的陳小姐個性大變,而是他發現,陳小姐似乎被江先生給同化了,無論她那冬日陽光般沒有溫度的笑容,還是帶著冰涼氣息的溫和語調。這種認知讓他發毛,以至於他剛才居然沒敢反抗。

陳子柚獨自一人開車出了郊區。郊外的雨下得比市內大了許多,路面積著很深的水,經過幾段修得很差的路段時,一片泥濘,連車窗都濺上了泥點,車身的狀況可想而知。不幸也幸,天上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將那些泥點子很快地沖刷掉。

她的車技不高,此刻路滑,視線也不好,她開得更仔細。車裡很悶,在音響里裝進一張歡快鬧騰的碟片,乒乒乓乓,咣咣噹噹,買碟時老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相信她會聽這種歌。她說:「我給老人家買的。」

本來就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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