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時光流轉,午夜夢回 1、靜夜

陳子柚站在鏡前微微蹙眉,小心將夾式耳環取下,輕輕揉捏著被新耳環夾得生痛的耳垂。

這家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連盥洗室都金碧輝煌。她打量著鏡中的自己,蘸著水整理了一下頭髮,重新塗上一層唇膏,又將低胸的小禮服向上扯了扯。

這件白色禮服本來還配有一件披肩,顯得中規中矩。但是剛才同事謝歡那件與她同系列的裙子側胸上沾上了醬汁,子柚將外套借給她後,這件禮服便成了經典的細肩帶低胸露背短裙款,露出她薄薄的肩膀、纖細鎖骨以及大片泛著白玉光澤的前胸。

她又扯了扯禮服的上襟,從手包里拿出一小瓶香水,在頭髮、脖頸和腋下猛噴一通,深吸一口氣,推門出去。

大廳里燈火輝煌,衣香鬢影,音樂悠揚,人聲嘈雜。她正四下里張望著找謝歡,會務組長喊她:「小陳,到這邊來幫下忙。」

這是企業協會組織的年會晚宴,作為投資部門的工作人員,她與謝歡今晚被徵到這裡作義務翻譯。其實今天到場的外賓都隨身帶著翻譯,她多半時間都在做壁花。

會長在與一名歐洲客人交談,服務生引導她前去翻譯。

離開時,她優雅地欠一欠身,那位客人突然咧嘴一笑,執了她的手極為紳士地印了一下,硬硬的胡茬扎到她,她尷尬地笑了笑。正待繼續尋找謝歡,突然有人擋在她面前,遲疑地喊:「小西柚。」

陳子柚心跳快了半拍。許多年來,都沒有人再這樣喊她,她已經與過去的朋友失去聯繫太久。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珠圓玉潤的紅衣少婦,此時眼中波光浮動:「子柚,真的是你!」

「你好。」子柚神色自若地說,完全沒有少婦的那種激動,「喬凌,好久不見。」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們家……不是已經舉家去了C國?」

「沒有。我一直在這裡。」她平平淡淡地說完,正要與少婦告別,那少婦已經回頭在招手,「白洋白洋,你看這是誰?」

不遠處正與人交談的一名男子欣然回首,不多時便走到她們身邊,那人輪廓端正,聲音洪亮,他的無名指上戴著與少婦同款的式指:「子柚,你看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

「是啊,你們也沒變。恭喜二位。」她微微含笑,柔聲說。

宴會之前的半場她一直立在牆角無事可做,但是下半場就接二連三遇到熟人,連工作也多了起來。難道因為她此刻露肩又露背,所以便引人注目了么?

陳子柚終於找到謝歡時,見她正與一位官員談著話,她退後一些,等他們談完。

那人離開時與子柚擦肩而過,突然又回身看她一眼:「咦,你就是孫天德孫老的那個外孫女陳子柚?孫老現在還好吧?」

「還好,謝謝您。」 子柚有一點窘迫。她知他是誰,但並不記得她認識他。

平時這種場合她一般都不參與。今天因有幾名同事出差,缺人手,她避不開。沒想到竟然接二連三遇到熟人。那人走後,陳子柚不易察覺地輕輕舒了口氣。

謝歡表情詭異:「陳子柚,剛才那個人對你客氣得很啊。」

「他認識我外公。」

「還有剛才那對小夫妻你也認得啊?」

「我們……我們以前是同學,小時候在一起長大。」

謝歡怪聲道:「那一對可是今天這個宴會的主角之一啊,是市政府努力拉攏的對象!」她扯一扯子柚的胳膊,「我說,你深藏不露嘛。喂,別心不在焉的。我跟你說,今天到場的隨便哪個男人都鍍著真金白銀,無論被哪個看上,我們都賺大發了。別低頭,把胸挺起來,笑一笑嘛。」

子柚對於謝歡的這種脫線舉動見怪不怪,她一笑置之,又一次低頭檢查自己的低胸裝有無走光危險。卻聽謝歡輕輕吹了個口哨:「哇,極品!」

子柚順著謝歡目光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個男人的側面。

那人個子極高,站得筆挺,微微低著頭與宴會主辦方的一位官員說話,輪廓分明。官員客氣笑著,而他面容平靜,神色疏離。

他的表情並不倨傲,甚至很謙和,但仍顯得高高在上,把別人的氣勢比下一大截。

大概感到自己被注視,他側臉朝她倆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淡淡的一瞥,目光清冷。

子柚微微低下頭,謝歡卻饒有興緻地在她耳邊低聲評論:「唔,正面更帥,這男人能夠讓人聯想到高山與大海。很久沒見過長得像個男人的帥男了。」

子柚被她的措辭逗得微微扁起唇角。她又抬頭向那邊看了一眼,那男人正與談話對象告辭離開,她不期然與他的目光對上,迅速垂下眼睛。

謝歡問:「這人是誰啊?你認識?來賓里有這號人物?」

此時音樂聲正好暫停,她聲音突然顯得很大,子柚嚇一跳,還不待回答,旁邊已有好事者答:「那是盛世的江離城先生。」

謝歡驚訝:「做珠寶的那個盛世?傳說他在南非都有鑽石礦,我還以為他是老頭子!」

同樣八卦的那人說:「據說江先生多半時間不在國內,回來也很少露面,並且不喜歡接受採訪與拍照。」

「這麼神秘啊。」謝歡又望向江離城的方向,卻已不見蹤影。

宴席結束,陳子柚謝歡作為工作人員最後才走。

陳子柚去取她的包,離開時服務生遞過一張折好的便箋:「陳小姐,有人給您留了條子。」

她輕聲道謝,上車後才打開,白色卡紙上只有粗黑鋼筆寫下的兩個草體字:半山。字挺拔蒼勁。

陳子柚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時間,啟動了車子。

半山是通宵營業的休閑會所,離剛才宴會所在地只有十分鐘車程。

她到達那裡,將車子泊好,進入大廳,穿過迷宮一般的重重走廊,一直走到後院。

那是一處僻靜的停車場,沒有燈光。極少有會員能進入這裡。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那兒,與夜色融為一體。

司機下車為陳子柚打開車門,她沉默地坐進車后座。

那輛車開得十分穩,引擎聲都幾乎聽不到。在這樣安靜的空間里,呼吸也變得壓抑。

旁邊的人突然出聲:「可以抽煙嗎?」

這並不是一個問句。因為不等她作答,江離城已經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含在口中。

陳子柚從暗盒中摸索著找到火機,側身替他點煙。

微微跳動的火光下,他倆的眼睛短暫地對視了半秒鐘,江離城眸色深沉,沒有情緒。

陳子柚迅速將火苗滅掉,安靜退回自己的位置。

周圍又變得黑暗一片,只有煙上那一點點微紅的火星,以及隱隱浮現的一縷煙霧。

她在黑暗裡有些胸悶,不時飄過鼻端的煙草味刺激得她喉嚨有點癢。她沒忍住,傾身咳了一陣子,打破了這種沉悶。

身子靠回座椅時,觸到了他的手臂。江離城不知何時將整隻胳膊搭到了椅背上。

陳子柚靠了上去。

他的臂肌很結實,作靠墊遠遠比不上車上的軟墊舒服,硌得她骨頭痛。

陳子柚不著痕迹地挪了一下身子,想調整到一個相對舒適的位置。

江離城輕抬一下胳膊,改作摟她的肩,手指則順勢滑上去,玩捏著她的耳垂。

陳子柚的耳朵最怕癢,被他撥弄幾下便忍不住微顫,她扭著身子想躲開,但捏著她耳垂的那隻手撫下來,卡住了她的脖頸。

陳子柚被他卡在座位上動彈不得。那隻手又慢慢地滑下,輕輕划過她前胸處□的肌膚。

盛夏的季節,他指尖卻冰冷,滑過之處,觸感微涼。

窗外有其他車輛的燈光晃過,照亮前方的後視鏡,映著司機的眼睛。年輕的司機目不斜視。

陳子柚壓低聲音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上周。」他溫熱的氣息噴進她的耳朵,原來他一直轉頭看著她。

他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很動聽,但冷冷的,就像此刻他指尖的溫度。

他的手指繼續在她的脖頸與胸前流連。他說:「怎麼不找東西遮一下?你的項鏈呢?」

陳子柚淡淡地回答:「太俗,配不上我。」

江離城在黑暗中無聲地笑起來。

陳子柚悠悠轉醒時,周圍一片漆黑。

她有夜盲症,光線差時便看不清東西。而且她怕黑,在黑暗裡總是神經緊繃。平時一個人睡時,會為自己留一盞夜燈。

室內遮光太好,此時她呼吸壓抑,全力無力,如同陷身夢魘之中。

她在自己失序的心跳聲中,聽到另一種輕微的呼吸聲,就在身側。於是突然安心,起身慢慢地摸到檯燈開關。

柔和的光照亮她的眼睛時,她的身體也重新恢複了活力。

江離城躺在床的另一側,呼吸安靜,似乎睡得很沉。

他睡著的樣子十分無害,濃眉,長睫毛,直挺的鼻,薄唇,稜角過於分明的臉,結實但並不肌肉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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