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Blood as Desire 27th Blood 該隱和亞伯

剛入夜,正是漲潮的時候。

海水衝上海灘,漫過了小鎮通往磁懸車站台的路。

高大胖脫下鞋子拎在手裡,光著腳淌著水獨自走過涼涼的鵝卵石小路。

現在才夜裡七點多,太陽剛落山,相當於地球早上四五點,早起的鬼不多,站台上空無一人。高大胖站在赭石鋪就的站台上跺了跺腳甩了甩水,留下幾個濕漉漉的小腳印。

站著等車的時候,高大胖檢查了一下紙袋裡的兩罐淡粉色人魚血和四瓶顏色各異的小藥罐。這是她此次去翠德城交易的主要貨物,容不得半點損壞。

那個差點被晒成灰的金髮男人終究是救了下來,而歐德也終究死去了。現在她一個人要養兩張嘴,沒有其他本領,就只能靠賣點東西糊口,想不拋頭露面也不成了。

原本打算整條賣了換錢的人魚,因為家裡來了個吸血鬼,就成了他的主食。雖然省了一筆飲食開銷,可也斷了高大胖的財路。

好在,歐德離開前留下的一封信把高大胖引薦給了翠德城的一家奇貨店。那是個魔法屋一樣雜亂的小店,裡面從奇形怪狀的動物骨骼到五顏六色的神秘藥劑什麼都賣。這種店進貨的渠道自然也是五花八門,歐德大概就是他們定點供應的野生藥劑師之一。

有了這個穩妥的下家,高大胖總算不用去集市上擺個地攤兜售了,每個月只需帶上兩瓶新鮮人魚血和幾瓶春/葯或者變色劑上門,銀貨兩訖就好。至於是不是低於市場價,是不是被對方佔了便宜,也計較不了那麼多了。

歐德終究也沒研製出能掩蓋住明血的氣味抑製劑,只在離開前交給她一個雞肋般的成果——暫時抑製藥丸。一粒葯吃下去以後,20個小時內高大胖的血液都徹底沒有味道,即使流血也不怕。

而之所以說這東西是雞肋,是因為這葯對人體來說副作用很大,最多不能連著吃超過十粒。更糟糕的是,藥效過後每顆葯有1個小時的反作用時間,效果還會疊加。在藥效反作用期間,高大胖血液的濃度和味道都會成倍增長,即使沒流血也一樣能被血族聞到。

也就是說,如果來月事的時候高大胖連著吃了七顆,那麼經期雖然安全了,藥效一過,她卻會有七個小時的高危險期。

這就等於根本沒解決問題,只是把問題濃縮了。

歐德有著科學家的自尊,自然不好意思硬說那個賭是自己贏了。雖然口頭上沒認輸,但行動上將房產地契和一封信留下已經算是默認了。

唯一出乎高大胖意料的,是歐德沒有選擇在家死,而是去未十城政府專管部門走完了生命最後一步。他大概是受了差點晒成灰的金髮男人的啟發。知道她看不了這個。

高大胖時常覺得,怪老頭的體貼總是體現在出乎意料的方面,出現在出乎意料的時刻。

高大胖在院子里給歐德立了一個小小的十字架,每天放點鮮花在上面。

雖然理論上來說,歐德作為藍血族生命可以反覆,並不是死透了。

但三四百年的間隔,對於人類高大胖來說,這個人已經算是徹底在她生命中消失了。

更何況,就算再次復活,新的歐德畢竟也不同於這一世的他。

重新建立的記憶,重新學習的知識,重新接觸的環境,重新選擇的職業。

即使可以從政府領回上代的產業,事實上一般藍血族復活後選擇跟前一世一樣事業的,還不到三成。

就是歐德的上一代,聽說也本是花匠之類的,積攢了一屋子的園藝器具書籍,都被這一代的歐德扔的扔賣的賣,絲毫不影響藥劑師歐德的人生。

藍血族的生命狀態其實算是另一種形式的繁衍。對他們來說,每一次人生都是嶄新的。所以對高大胖來說,歐德這個人,也就逝去了。

歐德的去世讓一直嫌照顧人很麻煩的高大胖首次慶幸當初救了個男人回來。因為起碼現在身邊還能有一個人陪著她。

她給他起名叫亞伯。

「我聽說最早的吸血鬼是受到上帝懲罰的該隱。可是你笨到被人謀殺,實在不像狡猾的該隱,倒是比較像被該隱幹掉的弟弟亞伯。我記得亞伯好像也是金髮碧眼的,不知道有沒有記錯,唔,聖經之類的我到底不熟……嘛,不管了,就叫亞伯吧。」

金髮男人微微的笑,除了聽到「該隱」這個名字的時候眸光微閃,表情一直沒有變化。高大胖讓他叫亞伯,那就叫亞伯。明明容貌冷峻,但他乖乖點頭的時候,甚至有幾分溫順的感覺。

亞伯對她表現出來的強烈的需要和全心全意的依賴,讓高大胖幾乎沒什麼時間覺得孤獨或者傷感,就手忙腳亂的投入了新生活。

他什麼都不記得,她什麼都得從頭教起。

他不大開口說話,高大胖教他字母單詞,他也只跟著念一遍寫一遍,高大胖氣惱他不用功,回頭再考,人家卻已經全記住了……

這件事讓高大胖很受打擊,因為她終於深刻的認識到,血族不僅在身體上,精神上,就連在智商上也是遠遠勝過地球人的。

身為低等智慧生物的現實,讓高大胖充滿了大熊貓同志的危機感。她忽然意識到,其實就算人類沒滅絕,在這個充滿高等生物的星球上,大概也一樣會瀕危……

唯一讓高大胖比較安慰的,就是亞伯在生活自理的學習上,非常笨拙。可是這種笨拙雖然讓她在心理上平衡了,在實踐中卻是萬分受累。

因為類似穿衣服脫衣服梳頭洗澡吃飯之類每天都要做的小事,這傢伙總是學得奇慢無比,做不到舉一反三就罷了,不時還會間歇性的忘記步驟,然後用純潔無辜的眼神期待的望著無力扶牆的大胖同志……

平民高大胖對此的解釋是:這傢伙大概撞壞腦袋之前是嬌生慣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一枚。本來就不會,所以無法像學語言一樣發動起大腦深處的記憶,自然接受得慢。

這麼一想,高大胖又覺得血族大概其實是挺笨的。畢竟,你看,學得快的都是從前就會的東西,新學的速度要比地球人慢好幾倍。就連歐德不也說,他們的基礎教育要80年才畢業么?嘖嘖,可見,血族要是跟地球人是同班同學,估計早就被老師劃分為拖班級後腿的差生一類了——如果優等生都還活著的話……

亞伯照顧自己不行,按倒別人倒是挺麻利。高大胖覺得他對親親抱抱舔舔啃啃之類的事無師自通且相當手熟。於是充滿危機感的指著自己的短髮和扁平胸,嚴肅的告知對方「我是個男的,男人之間這麼親昵不好,別人會覺得奇怪」。

亞伯平靜道:「這裡沒有別人。」

高大胖語塞,只好說自己不喜歡被男人碰。

亞伯倒是沒反駁,低頭沉默了半晌,收回了爪子,算是默認。

結果那以後,亞伯對招呼高大胖幫忙洗澡脫衣服一起睡之類的事熱情了很多。但梵谷大胖露出點為難不樂意的表情,他便會以極其天真的表情輕聲反問:「既然都是男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大胖同學無言以對。

亞伯大少爺對於一起睡覺這件事格外執著,連血族的作息時間都生生的板了過來!堅持跟人類高大胖一起白天行動,晚上睡覺。

起初高大胖不同意,怕打亂了血族的正常休眠影響健康。

亞伯則認為如果想要跟著高大胖學習的話,自然要按照高大胖的作息,不然兩人能交流的時間太少。更何況既然高大胖說他來歷不凡,要盡量掩人耳目,那麼夜晚別人都行動的時候他老實在家睡覺還安全些。

大胖同學覺得他說得有理,也就默許了。

兩人對「默許」的範疇理解很不同,亞伯當晚便明目張胆的爬上了高大胖的小床意圖「一起睡」。遭到床主人反抗後,不情願的睡回了歐德的舊棺材。

結果第二天高大胖醒來,發現亞伯趴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高大的個子,束手束腳蜷縮的姿勢很委屈……

高大胖想他生前(?)大概吃穿用度一向高檔,潛意識裡睡不慣別人躺過的棺材。於是咬咬牙心一橫,專門在網上給他訂了個新的。

雖然那棺材木材一般,但勝在樣子華麗,又是最新的滑蓋款,想來少爺應該滿意了。哪想第二天醒來,人家還是趴在床邊!

高大胖開始懷疑他其實睡覺就是這個姿勢……

這種類似虐待「兒童」的睡床腳情況持續了好一陣子,見亞伯對這張自己用沙發改造的小床如此執著,高大胖實在無奈,乾脆把床讓給他,自己抱了被褥去睡滑蓋棺材。

對方見她這樣,愣了很久,臉上的表情很受傷……

高大胖有一瞬間的不忍。

但畢竟之前的陰影還在,到底還是抗拒男人的擁抱。於是只好假裝沒看見那張受傷忠犬臉,拉上棺蓋拽被蒙頭逃避的睡。

結果早上醒來,發現人家這次沒委委屈屈的趴在旁邊,而是乾脆鑽進來了!不僅摟著自己睡得香甜,還很理直氣壯的辯解這本來就是他的棺材,她這是跑進他的床里來,沒道理趕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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