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掩柴門嘯傲煙霞 第三十九章 回到書院

符紙剛一取出,金狻猊立即有了反應,它警惕地盯著那張符紙,喉間隱隱有不悅的低吼。

黎非急道:「你別惹它了!它剛才一吼大家都差點沒命!」

黑紗女將眾人挪到門口處,這才折返,輕聲道:「金狻猊會狻猊吼,防不勝防,尋常仙人都無法抵抗,平少,你莫要莽撞。」

胡嘉平恍若未聞,他將那張符紙輕輕拋出,奇怪的是,所有咒符在禁地內都無法作用,這張符紙卻輕飄飄地自己飛起來了,慢悠悠地朝金狻猊飄去。

金狻猊如臨大敵,它猛然起身,張開血盆大口,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吼聲炸開,好在它這一起身黎非得到了空隙逃開,她又一次差點被炸聾耳朵,急忙死死捂住頭臉。誰知這陣恐怖的吼聲卻好似突然撞上了一面牆,竟沒能對胡嘉平他們生效,那張符紙將狻猊吼盡數吸納過去,還在慢悠悠地朝它身上飄來。

金狻猊目中流露出一絲恐懼,朝後退了數步,胡嘉平眼明手快,撈起黎非就跑,這舉動登時將它真正激怒了,當下再也不管符紙,狂吼著朝他追來。它體型巨大,跑幾步便追上了胡嘉平,當頭一爪拍下。

胡嘉平動作比猴子還靈活,就地打個滾躲開,一面狂奔一面叫道:「阿慕!」

黑紗女身體忽然化作一股黑煙,待煙霧瞬間散去,半空卻多了一柄通體漆黑的細劍,胡嘉平縱身而起,凌空抓起那柄黑劍,寒光乍現,長劍出鞘,劍身竟與劍鞘一樣是通體漆黑的,然而這柄劍卻並不完整,劍尖部分斷開了——原來當日他們說的礪鋒便是這柄劍吧?所謂折斷礪鋒,原來是劍被折斷了。

附著器靈的寶劍縱然被折斷,也與尋常武器截然不同,礪鋒剛一出鞘,便是龍鳴幽幽,周圍濃密粘稠的妖氣與瘴氣也被一劍劈開。胡嘉平躲過金狻猊的第二爪,出手如電,一劍削在它腿上,霎時間,血花四濺,礪鋒竟能將金狻猊厚實的皮毛一劍切開。

金狻猊痛吼一聲,它來來回回只會兩招,狻猊吼與狻猊抓,兩招都沒什麼用,反而被人傷了皮肉,眼下終於有些怕了,低吼著朝後縮去,金色的眼瞳卻依依不捨地盯著黎非,甚是可憐。

日炎說,因為它背上封印的九尾狐的妖氣溢出,導致這隻狻猊暴躁難安,所以它才會想將黎非留下,這樣說來,它確實也怪可憐的。黎非原本打算摸一顆妖朱果給它,誰知手一滑,懷裡果子滴溜溜有大半都滾在了地上,十幾枚果子滾到金狻猊腳下,它低頭聞了聞,又是一聲低吼,也不知是喜是怒,但追逐不舍的腳步卻漸漸緩了。

礪鋒又化作黑煙,片刻間,黑紗女再次出現,兩人一鼓作氣離開了封印妖物的禁地,一出石門,胡嘉平才真正鬆了口氣。

「這石門怎麼關?」他問。

黑紗女跳進岔道盡頭的坑裡,不知她做了什麼,石門再度無聲無息地被合閉,她的身影也被一個小小石台托上來。原來那個洞里有一座石台,一旦觸動機關就會陷落,再觸動機關,才會升起。

胡嘉平查看了一下眾人的傷勢,唯獨紀桐周傷得最重,前有瘴氣感染,後有狻猊吼所傷,這可憐的少年面色慘白,呼吸已是氣若遊絲。胡嘉平立即取出一粒丹藥塞他嘴裡,搖頭嘆道:「你們往哪兒跑都行,怎麼偏偏闖進封印禁地了?」

黎非此番連連遭遇變故,如今驟然逃出生天,頓時覺得渾身從頭到腳都酸軟下來,她累得一個字也不想說,坐在一旁昏昏沉沉,竟似要睡去。

黑紗女將阿蕉背起,又把黎非輕輕抱在懷中,低聲道:「有什麼事上去說,此地不宜久留。」

胡嘉平乍見她背上那個紫衣美人,倒笑了:「哦,這個是假林悠吧?嘖嘖,居然是個大美人!怪不得叫墨兄神魂顛倒的!」

黑紗女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正色道:「你說得對,我們趕緊上去吧!」

禁地不能御劍,他下來時早已在四面崖邊都掛好了繩索,在林中順著留下的記號一路尋去,很快便找到了垂下的繩索。朝上爬了許久,粘稠的瘴氣才漸漸變得稀薄,胡嘉平引靈氣入體,腳下頓時多了一朵小白雲,一路風馳電掣般回到了書院。

黎非醒來時,全身都暖洋洋地,骨頭彷彿都變得又輕又軟,她緩緩睜開眼,入目是陌生的屋頂,不是自己的千香之間。不遠處好像有人在輕聲說話,她意識朦朦朧朧地,只是聽不真切。

偏過頭,她發覺自己是躺在一張小床上,這間屋子很大,放了許多張床,黎非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對面的百里唱月,她全身上下被一層冰藍色的治療網罩住,衣服上大團大團乾涸的血跡,整個人還在昏睡不醒。

唱月?黎非愣了一會兒,突然一個激靈,迷迷糊糊的瞌睡蟲頓時全驚醒了。她回到書院了?大家都沒事吧?她猛然坐起,卻見屋中其他床鋪上都有人,紀桐周和雷修遠都被冰藍色治療網籠罩,除了她誰也沒醒。

小床靠窗,窗外的說話聲還在繼續:「……書院並非自成一門的仙家門派,先生們也都是從其他門派中請來的精英弟子,阿蕉姑娘,林悠先生為你藏匿的事,即便是我,也沒有立場為你開脫。林悠先生是火蓮觀的人,此事傳出去,山海派之間又要生出罅隙。」

阿蕉嬌媚又輕快的聲音響起:「我可沒害她,而且請她好吃好住了這幾個月,你們山派的人這麼斤斤計較,真是小氣!」

左丘先生溫言道:「姑娘此言差矣,無故出手將人藏匿,與挑釁何異?更何況姑娘是海派中人,身份特殊,做事前莫非不仔細想想么?」

阿蕉急道:「那怎麼辦?我給他們賠不是行不行?這事是我自己任性妄為,與山派海派無關!我馬上就把林悠放了!」

墨言凡也道:「左丘先生,此事確是阿蕉有錯在先,而且事情也是因晚輩而起,晚輩願同阿蕉姑娘一起,向火蓮觀的諸位前輩賠禮,任由責罰。」

左丘先生笑了起來:「墨少俠是星正館的人,你與阿蕉姑娘大喇喇地去給火蓮觀道歉,卻讓你的師門如何作想?年輕人,做事單憑一股熱血衝動,未免有失穩妥。」

片刻後,他忽又道:「阿蕉姑娘以星正館字靈魘術傷害書院弟子的事……」

話未說完,墨言凡便急道:「左丘先生,晚輩願以性命擔保,此事絕非阿蕉所為!」

左丘先生又笑道:「說了你們衝動卻還不聽——阿蕉姑娘以星正館字靈魘術害人,為星正館震雲子先生所傷,如今已逃遁不知何處,書院既不知其來歷,也不知其姓名,唯獨可確認她絕不是星正館之人。墨少俠為正師門之名一路追捕,未能將妖女抓捕,卻意外將林悠先生救出,火蓮觀承了星正館的情,此為一喜;山海派不必生出罅隙,此為二喜;星正館洗脫嫌疑罪名,此為三喜;你二人情深愛篤,自此不必擔驚受怕,此為四喜。四件喜事臨門,你二人還要這般苦大仇深么?」

「左丘先生……」墨言凡聲音微微顫抖,他顯然體悟了他的這番安排,書院願意將這件事隱藏不發,保全阿蕉的海派身份,實在是賣給星正館與東海萬仙會一個極大的人情,此時說什麼感謝的話都是多餘,他只有深深低下頭,心底對這位書院的創立者又是欽佩,又是感激。

阿蕉輕聲道:「左丘先生,今日你這番恩情,我必會銘記一生。回去我就和爹爹說,今年萬仙會也來參加書院的新弟子選拔吧。」

左丘先生不由哈哈大笑:「海派的人願意來,書院自然歡迎至極,只是山海派修行方法各異,你們或許看不上書院的小弟子們。」

幾人又說了些閑話,墨言凡便帶著阿蕉離開書院,去找林悠了。屋內安靜了片刻,門忽然被打開,卻是前廳的左丘先生走進來,黎非見著他就難免尷尬,她老是做這種無意間偷聽的事,真不是故意的。

好在左丘先生並不在意,先看了看其他幾個孩子的傷勢,這才扯了把椅子坐在黎非對面,溫言道:「你覺得如何了?」

她搖搖頭:「我沒事,一直都很好。」

他道:「這兩個孩子都有被瘴氣所傷的跡象,而且內傷極重,方才墨少俠和嘉平將事情經過都告訴我了,你們會摔落禁地也是書院的疏忽,因此闖入封印禁地的事書院便不追究了。」

黎非點頭不語。

左丘先生神情柔和地看著她,又道:「你確實一切都好,上來的時候雖然昏睡,卻毫髮無傷,倒把嘉平嚇個半死,他說你被金狻猊壓著,還以為你要斷手斷腳。」

黎非暗咳兩聲,喃喃:「是先生們來得及時,當時我……也是嚇得不輕。」

「你的體質甚是特異。」左丘先生笑眯眯地看著她,「東陽先生會把你送到書院初試會場,想必也是這個緣故吧。你的體質邪祟不近,禁地濃稠的瘴氣無法靠近你的身體,還被你凈化了不少,狻猊吼也傷不到你——還有這些。」

他從袖中取出兩枚乾癟紫黑的果子,黎非下意識摸了摸懷裡,衣兜中空空如也,原本裝著的妖朱果不見了。先時那些妖怪給了她十幾枚妖朱果,後來被她不小心掉了大半在金狻猊腳下,剩下的兩枚居然變得這麼乾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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