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五 神界破 第十一章

兩人回到鎮明的行宮時,日色已然偏西,漫天紅霞渲染,炎櫻略顯蒼白的臉頰也染上了一層艷麗,漆黑的眼中卻是歡喜無限。

「我去找鎮明,你……好好休息,是不是很累?」

熒惑抬手替她撥去額前一綹碎發,神色溫柔。

炎櫻笑了起來,柔聲道:「我還能再走十遍呢!但你既有正事要辦,便趕緊去吧,別讓鎮明大人等久了。以後……我們的日子……還長……」她喃喃地,羞到說不下去。

熒惑見她如此嬌羞模樣,白玉似的肌膚里透出一層淡淡的紅暈,整個人看上去彷彿一朵盛開的蓮花,實在是美麗之極。心中微微一盪,自己也不知怎麼的,幾乎是本能地低下頭,把唇印在她的臉頰旁,只覺幽香襲人,唇齒微涼。

他這才忽地想起炎櫻是以柳木為身,蓮花定魄的身軀,木為本質,自己根本不可如此接近。熒惑急忙直起身體,雙手一撐,立時要將她推遠。

炎櫻一急,飛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不顧一切地吻上去,唇上一痛,原來是磕在了他的牙齒上,口裡咸腥蔓延,細細的紅痕順著唇角流下來。她乾脆用力咬了一口,耳邊聽得熒惑倒抽氣的聲音,忍不住笑了一聲。

「……做個好夢。」她咬住唇上的傷口,低低地說著,轉身就走。熒惑在後面獃獃地站著,像個傻瓜。炎櫻一邊走一邊笑,終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裡有些羞澀,有些興奮,更多的卻是感觸。等他做什麼,再等幾千年也等不到,不如她主動來吧……

炎櫻那天晚上做了個很好的夢,那是她有生以來,從此以後,做的最快樂的夢。

熒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飄去鎮明那裡的,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團輕飄飄的火焰,腳不沾地,恍恍惚惚,鎮明究竟說了什麼,在他耳朵里全成了類似蚊子的哼哼,半個字也沒聽進去。最後是怎麼回到客房休息的,他也不知道。

一直似夢非夢,到了三更時分,忽聽天邊傳來一聲凄厲的鳥啼,驚醒夢中人。他急忙起身推窗,卻見鎮明合衣站在庭中,手腕上停著一隻血紅的小鳥,神色凝重。

「怎麼?」他問著,從窗口躍出。

鎮明搖了搖頭,「非嫣的傳信,不知為何。」他反手握住那隻鳥,只一個瞬間,它便化做一片輕薄的紅色袖子,平攤在他手掌中。

袖子上有血痕,寫了兩三句短詞,卻是傷春悲秋式的感慨。鎮明端詳了半晌,也沒發現什麼異端,只得繼續看下去,卻見其下畫著一朵花,一間破舊的茅屋,心中忽然一慟,一聲深深的嘆息被逼出了胸膛。

「芍藥花好,惜無人為我簪;茅屋殘破,亦獨卧錦衾寒。唯願與君同生死,共進退。如此而已。」

良久,他才啟唇,聲音有些乾澀,「沒……什麼。夜深了,去睡吧。」他將那截袖子放入懷裡,轉身就走,才走得兩步,懷中忽地又有什麼東西響了起來,蠕蠕而動,他低頭一看,卻見紅光一閃,那截袖子居然又化做了小鳥,從胸口竄出來,繞著他上下飛舞,啼聲尖銳清脆。

這次無論他怎麼捉,都再也捉不住它。眼看它越叫越急,連熒惑都開始覺得不對勁。鎮明袖子一展,將紅鳥裝入其中,沉聲道:「看來有事發生,不然她不會用這種二段法術傳達信息。熒惑,我們去卦房。」

二段法術,說白了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花哨玩意罷了,修為普通的妖通常拿來做重要情報的傳達法術。非嫣的二段法術卻有些不同,非得要鎮明獨有的法陣方能解,原本是她用來玩耍的玩意,如今卻派上了用場。

鎮明畫好法陣,袖子一展,那隻紅鳥乖乖地跌了出來,一觸在法陣的邊緣,立即開始顫抖。半晌,它金色的利隼突張,急急在地上啄著什麼,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方停,然後全身化做一團紅色的灰,很快就消散開。

熒惑湊過去,就見沙土之上寫著一行字——「近日心慌異常,必有災禍將至。速算一卦,小心為上。」 他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豫,「這是什麼?」

鎮明用腳把字跡擦去,輕道:「別小看她的直覺,她說有災,必然就有。此事我來處理,你先去休息。明早我會將卦象告之,是福是禍,我們都得一起承擔。」

熒惑一時沉默,也不知該說什麼,鎮明早已轉身進屋,把門輕輕合上。

屋內的龍骨命盤依舊散發著幽幽的綠光,鎮明蹲下身體,愛惜地用袖子擦了擦,喃喃道:「災禍將至,你我為什麼還是分開的呢……?世人皆說神掌握天命,你我的命運,卻不在自己手中,要那千千萬萬的他人命運又有何用?」

他將兌位推了一格,巨大的龍骨命盤頓時開始「喀喀」作響,緩緩運作起來。鎮明勉強凝神,開始推算。

月色如銀,從窗緣蔓延去他發梢,染上一片銀灰。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忽然倒抽一口氣,「咦」了一聲。

算不出來。什麼都算不出來!卦象一團亂,簡直像有一隻惡意的手在胡亂撥弄一般。東南西北四方,金木水火土五行,九宮二十八宿,通通亂了套,無論求什麼,都是亂。這樣奇異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莫非有什麼阻礙?

鎮明被激出了好奇心加好勝心,將卦象一轉,從頭算起,細細尋找阻礙的根源。無論他怎麼推,乾坤二位卻如同自己長了腿一般,自動往西轉圈,命盤咯吱亂響,聲音異常可怖。鎮明眼疾手快,按住穩如山的兌位,就見乾坤二位吱地一聲,幾乎只有一個瞬間,往一個地方偏了一偏,露了點破綻。

這一點破綻立即被他看到,卻看不真切,因為命盤莫名其妙停止了運算,無論他怎麼推,都不動了。

「該死……」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背後已滿是汗水。回想方才的那一點破綻,他似是抓住了什麼東西……果然是有厲害的東西克制命盤的法術,他還是第一次遇見能與龍骨命盤抵抗的法術,這可是原神界三寶啊!

鎮明在卦房一直坐到天色發白,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對方是什麼背景什麼法陣,這種空洞的恐懼感讓他渾身發寒,背後好似有無數陰森的眼偷窺自己,他卻一點線索都摸不到。

門被人打開,熒惑的聲音傳了過來,「算出了什麼結果?」

鎮明苦笑一聲,回頭淡然道:「熒惑,大難將至,你把炎櫻送回麝香山吧。她是凡人,我不想她捲入我們的戰鬥。」

熒惑一呆,急道:「此話當真?你究竟算出了什麼東西?」

鎮明緩緩起身,理了理垂在胸前的長髮,輕道:「我什麼都沒算出來,就是因為算不出,所以才可怕。我遇到了很強的法陣阻礙,力量遠在我之上。」看來此戰必然兇險,是不是當真連命都要陪上?

他想到非嫣,還有那朵用血勾勒出的芍藥花,心裡微微一酸,長嘆一聲。「這是麝香山的事,不該將那些無關的人牽連進來,你也不想炎櫻為此送命吧?」

熒惑沉默良久,捏緊了拳頭,冷道:「我馬上派人送她回去。」他轉身便走,沒有一絲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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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在曼佗羅療養了半月左右,漸漸恢複了元氣,連每日為他度氣的胃宿都發覺他的變化。他的面色不再蒼白,雙眸除去了迷離的虛弱神采,變得清澈銳利,整個人似乎都挺拔了一圈,以往的柔弱之色一洗而空。

對這個現象,胃宿欣喜若狂,以為他就這麼康復了,因此,在白虎提出要她留守曼佗羅這個任務時,她根本沒有推辭,很快就答應了下來。白虎大人一天比一天精神,照這樣的勢頭,她也不必著急為他治療了。天命果然在白虎大人之手。

於是胃宿留守在曼佗羅,白虎帶著澄砂一行,結式回到印星城。至此,奎宿已在煙水樓布法陣第十七日。

澄砂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噩夢。夜半睜眼,只覺滿眼漆黑望不到頭。她猛然起身,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窗外朦朧有燈光透進來,溫暖她刺骨的寒。她張嘴,剛要呼喚女宿,門便輕輕打開了。

「暗星大人,您醒了?」

是一個陌生的女聲,她從來沒有聽過。澄砂吃了一驚,急忙望過去,就見一個穿著神官服的雙髻少女提燈跨進屋來。

她厲聲道:「站住!你是誰?!女宿在什麼地方?!」

那少女顯然給她嚇了一跳,「咣當」一聲竟然把琉璃燈砸在了地上!燭火明滅,她只見床邊那個神秘的被稱為暗星大人的少女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右眼如妖似魅,瞳仁血腥。這樣詭異的景象,令她屏住了呼吸,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女……女宿他……他被白虎大人喚去做別的事情……我……我是北方室宿……專門來服侍大人您的……」

少女結結巴巴,聲音發顫,顯然十分恐懼。

澄砂只覺心裡有一股近乎蠻橫的怨氣在流竄,無論如何也剋制不住。她抓起身旁的枕頭,用力丟出去,厲聲喝道:「給我滾!把女宿換回來!滾!滾!」

室宿嚇得腿軟,不住後退,被門檻一絆,眼看就要後仰著跌下去!

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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