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二 修羅笑 第十六章

「熒惑回來了?」

歲星飛快地衝進正殿,滿臉驚喜的笑意,歡快的身影像一隻碧色的鳳凰鳥。

正殿內,司月正和剛剛趕來麝香山的鎮明說話,見她忽然沖了進來,神色不免有些不愉,沉聲道:「歲星,這裡是正殿,怎可大呼小叫?」

歲星略微抱歉地笑了笑,那雙幾乎透明的琉璃般的眼睛卻依然笑吟吟的,擋不住內心迸發而出的歡喜之情。

啊,明明只有一個多月而已,她卻覺得彷彿過了幾百年,印象中,熒惑幾乎從來不下麝香山的,這次為了什麼在下界待那麼久?真想馬上就去神火宮看他!偏偏司月招集他們過來,說有要事相商,唉……

鎮明笑了笑,柔聲道:「莫急,他方才剛回來,也讓他稍微收拾一下再去看也不遲,現在還是商討一些正事要緊。」

歲星除了熒惑之外,最聽鎮明的話,雖然有些不願,卻也只好坐到了司月身邊。

「這次妖狐之事,鎮明,你逃不了責任!千年之前為什麼不封印他?!為什麼要欺騙諸神?倘若麝香王還在世,你這就是彌天大罪!鎮魂玉也落到了他手上,現在要再封印恐怕比千年之前更為困難,你且給我一個解釋!」

司月凌厲地瞪著他紋絲不動的臉龐。

這個人,五曜中她最忌諱的就是他,從初代的司土鎮明一直做到現在,便是前任麝香王也沒他資格老。倘若不是他一向行蹤不定,漂泊如雲,或許早就可以當上麝香王……她必須小心這個人!

鎮明好久都沒說話,只是低頭細細撫摩著袖口上黑白相間的花紋,一雙眼幽深莫測,半點思緒也摸不到。

「司月,」他忽然開了口,「鎮魂玉一定會是我的,妖狐也一定會為我封印,你不用擔心。」

司月秀麗的眉毛挑了起來,勾出一個冰冷的笑。

「是么?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麼做?坐在西方王城的陰陽宮裡面等人家送上門給你封印?還是等那隻膽大妄為的狐仙把鎮魂玉捧到你面前?!這次如果不是我連用三道御靈術喚你,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過你的逍遙日子?」

鎮明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如水,輕道:「和非嫣沒關係,不要胡亂推測別人的想法行動。」

司月冷笑一聲,「好!那我問你,你和她到底什麼關係?從我有印象以來,你們倆就一直形影不離,不是你追著她就是她跟著你,我倒想知道我們初代司土之神肚子里到底打著什麼花花算盤?我看妖狐的事情也是你和非嫣動的手腳罷?!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鎮明忽然笑了起來,直直地看著她,那眼光竟讓她瑟縮了一下。這個人,她早知道是個將銳利包在一團和氣里的厲害人物,可是突然接觸到他微露的銳氣,卻令她連動都不敢動……

初代的司土鎮明,果然……

「我與她的確有關係,不過不想告訴你。這個答案你滿意么,司月大人?」

說著,他竟然站了起來,慢悠悠地往殿門口走去,雪白的頭髮如同瀑布,披散在背後,光看背影,當真高潔不可侵犯。

司月惱了起來,厲聲道:「鎮明!五曜的一角已經崩潰了!你還要這般放縱自己嗎?!」

鎮明停下了腳步,聲音含笑,「喔,哪怕五曜全崩潰了,麝香山還是有你啊,司月大人。你說得沒錯,妖狐的事,非嫣的事,我的肚子里都打著花花算盤,不過一定入不了你的法眼,我看就算了。歲星,你不是要去看熒惑么?現在天色還早,快去罷,晚了,神火宮就不歡迎客人了。」

一直沒敢搭腔的歲星一聽這話,如同得了赦免似的,回頭對司月靦腆一笑,柔聲道:「司月,你別擔心了!熒惑和鎮明都回麝香山了,還有什麼問題不能解決?偶爾也讓自己放鬆一下嘛。」

她站起來就走,頭也不回,心思早飄去神火宮裡那個黑衣男子的身上了。

司月臉色鐵青,拳頭捏得死緊,似乎還在微微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個個都不聽她的調動?她司月有什麼不好?自認無論才識經歷神力,都不愧做麝香王,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這般輕賤於她?!

「司月,有時間忙著找眼線監視我們的行蹤,不如多注意一下自己,不要讓惡之花開在你心裡才是……」

鎮明輕笑的聲音消失在殿外,而伴隨著笑聲迸發開來的,是一個白瓷茶杯砸在殿前柱子上的碎裂聲,尖銳刺耳,茶水撒了一地,蔓延開來,倒影是司月扭曲的臉,猙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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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星整個人都好象飛起來了,腳不沾地地往神火宮趕了去。哪怕明知道熒惑還是會用一張冷臉對她,她卻依然萬分期待著能見到他。只要他能站在她身邊,千秋萬世,沒有微笑,沒有有話語,沒有愛昵,都不要緊了。

她不渴望,不敢渴望,不能渴望。他是修羅,心中是一片空明。這樣也好,他誰都不愛,她這樣愛他,也等於相互有情了。他是她的,只有她發現了他的好,只有天底下只有她真心愛著這個人,哪怕他沒有回應,她卻也安心。

只因他是不懂愛的修羅……

神火宮遙遙盤踞麝香山最高的山峰,遠遠望去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明亮美麗。上了山路,左轉,直行,再右轉……這條路極度熟悉,已經烙印在了心底,每次走在上面,都有一種類似喜悅的戰慄,好象會發生什麼好事一般。

大門卻是一反常態地緊閉著,半個人影也沒有。她呆了半晌,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色,這麼早的時辰,神火宮為什麼要關門?

她走過去敲了敲門,不一會,有兩個下人稍稍打開了門,一見到她,立即恭敬地彎腰行禮。

「見過歲星大人。」

歲星擺了擺手,皺眉道:「好好的青天白日鎖什麼大門?進去告訴熒惑,我來了。」

兩個下人頓時流露出為難的神色,其中一個頓了半天,才支吾道:「歲星大人……那個,不是我們不通報……熒惑大人一回來就交代了不許任何人進去,你看這……」

歲星更奇怪了,「連我也不許進去?這是什麼道理?」

下人賠笑道:「似乎熒惑大人是這樣交代的……小的也不清楚,但是……還是請您暫時回去罷,熒惑大人或許不一會就會吩咐開鎖了……」

歲星心生疑竇,冷下了臉沉聲道:「你們讓開!我進去問個明白!」

說著就往裡面疾步走去,一把將兩個試圖阻攔卻又不敢伸手的下人推了開來,那兩人只好一臉惶恐地眼睜睜看著她疾步而去,碧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迴廊盡頭。

好好的一回來卻要人鎖上大門,是什麼道理?她可是等了一個多月啊!難道連見一見同僚都不願意么?他的心果然冷酷如斯……

越過迴廊,繞過珠炎廳和熒惑的寢廳,她的腳步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往中庭的櫻花樹奔了過去。她知道的,只有她知道,熒惑最喜歡靠在櫻花樹下看天,他現在一定在那裡。

穿過一個露天的長廊,就是中庭了!

她卻放慢了腳步,心裡也開始緊張起來。她就這樣貿然沖了進來,熒惑不會責怪她吧?

一腳踏進中庭,眼前忽然一陣飄紅凌亂,她微微一驚,卻發覺漫天都飛舞著櫻花花瓣!如雨似雪,幾乎將一切景物都遮掩了住。

天,現在是冬天啊!櫻花怎麼可能如此盛開?!

她不可思議地往前走了幾步,立即有無數清雅柔軟的花瓣落在身上,拂過臉頰,伸手一摸,卻居然真的是櫻花!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努力在飛舞的花瓣中尋找樹下的那個男子——啊,找到了!那個黑色的修長的身影!

她的神情忽然僵住,臉色一片慘白,只覺漫天的櫻花旋轉成團,全部砸進眼睛裡。天上地下都有無數冷流鑽進身體里,順著經脈,一直竄進了心臟——一陣強烈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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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櫻清醒之後,立即驚恐的發覺自己竟然突然回到了神火宮!屋樑上五彩的瑞獸與她怔怔地對望,眼睛獃滯無神。這裡竟然是熒惑的寢廳?!

冷汗順著脊背淌了下來,將身上的衣裳都打濕了,她飛快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又發覺自己的衣裳居然也給換過了!現在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絲綢袍子,甚至系在腰上的帶子都鬆了開來,大片肌膚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凍入了骨子裡。

她驚恐萬分地攏上衣服,一時完全不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分明記得當時他們都還在參加踩冬儀式啊,怎麼一轉眼她就回到了麝香山?難道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嗎……?

手上傳來陣陣刺痛,火辣辣地,她本能地低頭一看,卻見兩隻手都用潔白的布條包裹了起來,裡面還滲透出白色的粘膩事物,聞著有一股葯香。頓時,種種回憶全部跑了回來。

啊……她還是沒成功。做了那麼多,說了那麼多,結果修羅依然是修羅,半點也沒改變。

「我真是個傻瓜……廢物……」

她低笑了起來,喃喃自語著。

她自然知道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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