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下 第五百八十九章 無非是拔劍而已

此時誅仙所化的劍二十四與純均法劍僵持不下,面對西玄法劍,手中無劍的徐北游不閃不避,只是抬起自己的左手。

天地之間隨之出現風起雲湧的壯闊景象,原本遼闊高曠的天空變成了一把劍,一把天地之劍。

劍三十六,未必都要用三尺青鋒。就好比說這一劍,乃是借天地為劍,何須手中有劍?

劍三十四,天劍。

天劍,天即劍。

徐北游的左手猛然下落,整個蒼穹隨之下垂。

百姓們常說天塌下來了,以此來形容某種不得了的大事情,可今天,天真的塌了下來。當初在江都城外,冰塵就曾以此劍對付徐北游,劍宗劍仙之所以被人譽為一劍可擋百萬師,就是因為有這一劍。一劍之下,數萬大軍也要屍骨無存。幸而此時是在九天之上,否則不知要有多少樓閣遭受無妄之災。

原本正要斬落的西玄在這一刻,驟然凝滯,再也不得寸進分毫。

彷彿是身陷泥潭沼澤之中。

微塵對於這一幕,並不十分意外,只是輕輕嘆息一聲。

然後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玉塵,心頭浮起一抹難以言喻的感覺,在這等生死一線之間,不知為何想起了年輕時的種種,這麼多年下來,當年的少年少女也已經變成了如今的老人,此時回想起來,兩人在不知不覺間,竟是已經相伴走過了百餘個春秋。

從傳法宮的初逢,到道藏殿的相識,再到後來一起入世遊歷,惹下禍事後在慎刑司一起受罰。玉衡峰的明月、天權峰的朝霞、都天峰的天池、天樞峰的萬頃竹林。

身為主事峰主的意氣風發,結成道侶的心生安寧,初為人父的肺腑之喜,飛升之機斷絕的落魄失意。

一切如走馬觀花自他腦海中一一划過。

微塵真人一直認為自己是有福之人,不是因為曾經有望飛升,也不是因為曾經站在玄都之上,而是因為在漫漫長生路上,有一人相伴而已。

輪迴雖苦,可若長生百年,紅顏生白髮,親故盡西去,又有何歡?

微塵猛地一揮大袖,面帶驚愕之色的玉塵被他一袖吹飛,身形飛掠不知幾萬里之遙,眨眼間已是消失不見。

徐北游本可以阻攔,不過卻沒有出手,反而是主動散去了劍二十四的劍意,御使誅仙返回手中。

微塵沒有用純均法劍趁勢追擊,而是雙手合十,大袖飄搖。

道門老掌教紫塵曾經讚譽微塵真人左手持道,右手掌佛,百年之來佛道相通第一人。

只見微塵化作一尊百丈法相,頂天而立地。

有梵音仙樂,有天女散花,有羅漢金剛。

百丈法相緩緩睜開雙眼,面貌與微塵道人一般無二,寶相莊嚴,然後緩緩伸出兩隻巨大的金色手掌,握住了純均法劍。

微塵聲若洪鐘開口道:「當年我與上官仙塵交手時,他曾說過世間之事一劍了,今日你我之事,也是一劍之事。」

手持誅仙的徐北游淡然笑道:「那我也以師祖的話回答大真人,不妨一試。」

微塵真人不再言語,百丈法相抬手舉起純均法劍,當頭劈下。

勢若泰山壓頂。

雲開霧散,漫天雲氣被這一劍迫散開來,如仙人從中兩分雲海,滾滾雲海一半向左退去,一半向右退去,留下中間寬有百丈的一道空白溝壑,便是劍痕。

徐北游手中的誅仙脫手而去,仍舊是談不上驚天動地,誅仙如一道雲氣,混雜在四散雲海之中,不見半分行跡。

劍二十六,御微之劍,以小破大,以點破面之劍。

這一劍沒有半分凝滯地穿過穿過純均劍,落在百丈法相的額頭眉心之上。

一劍如一根鴻毛插在百丈法相的眉心上,看上去滑稽無比,但卻自劍落之點延伸出無數裂縫,裂縫中有金光迸射。

同時,純均劍也重重落下,斬在徐北游的身上。

在純均法劍的百丈劍身面前,徐北游顯得渺小無比。

他還是伸出一手,以手掌生生托住了這一劍的劍鋒。

徐北游的身形猛地下沉,腳下的所有雲霧瞬間散去,露出越來越清晰的中都雄城。

仍舊雄立於雲海之上的百丈法相則是渾身顫抖,額頭眉心上的裂紋繼續蔓延,轉眼間已經蔓延至整個臉龐。

微塵真人面無表情,繼續保持雙手握劍的姿勢。

純均法劍劍身上的光芒大盛,幾乎如一輪耀日。

剛才的一幕情景,好似是當年情景再現,今日的徐北游與當日的上官仙塵如出一轍。

徐北游曾經不止一次聽過當年師祖在帝都一劍獨戰三大峰主的故事,按照順序,他接下來應該用出劍二十七一劍,破去微塵的金身法相。

只是徐北游覺得,一甲子的時間匆匆而過,微塵不再是當年的微塵,最起碼不該是原地踏步才對。

所以他沒有用劍二十七,而是直接改為劍三十二,斬龍一劍。

在他手中憑空生出一抹巨大劍芒,飛速延伸,轉眼之間已經有足有十餘里之長,橫貫當空。

徐北游揮袖橫臂,劍芒橫掠。

純均法劍所化的一輪耀日直接被這一劍從中攔腰斬斷。

微塵果然沒有預料到徐北游會中途變招,因為先前的幾劍,徐北游都是按照當年上官仙塵的出劍順序,可在這最後一劍,徐北游卻是驟然一變,讓他猝不及防。

純均法劍化為點點流螢,重歸天上。

徐北游大笑一聲,身形前掠。

微塵無可抵擋,也無可躲避。

徐北游伸手握住了刺入金身法相眉心位置的誅仙劍柄。

頓時有無數紫青二色的劍氣迸射開來。

裂紋瞬間蔓延至整個金身法相,如一張巨大無比的蛛網,將其整個籠罩。

一直不見喜怒的微塵在此生死攸關的一線之間,終於是張口怒喝一聲,如雷聲響徹於天地之間,他拼著燃燒自身已經為數不多的壽元,想要與徐北游做殊死一搏。

可惜徐北游不給他這個機會,他握住誅仙,然後一腳踏在法相之上,身形沖霄而起,同時也向上一提,將誅仙從金身法相的額頭上拔出。

拔劍而已。

佛家說剎那,劍宗說剎那芳華。

下一刻,百丈金身法相寸寸崩解,化作一條金色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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