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知南 第一百章 陳年之風今朝起

就在徐北游度過難得輕鬆的一天時,蕭知南從齊州啟程,踏上返回帝都的歸途。

蕭白本想一路親自相隨護送,不過被蕭知南以「藩王無故不得擅離封地」的理由勸下,最後她還是乘坐來時的馬車,悄無聲息地離開琅琊府,蕭白一直送到平原府後,方才孤身原路返回。

出了平原府的地界也就是出了齊州的地界,只要再穿過直隸州便能抵達帝都。

趕車的馬夫仍舊是陳知錦,不過車廂內卻是多出一位女子,正是從帝都專程趕到齊州「接駕」的大姑姑墨書。

墨書的出現讓蕭知南心中多少升起幾分暖意,看來父皇還是在意她的。

銀燭等丫鬟都暫且避了出去,只剩下二人於對坐,蕭知南望著板著臉的墨書,終於緩緩開口道:「大姑姑,你是侍奉過先帝和父皇兩代帝王的老人,按理說什麼兇險都已經見過,你能否告訴我如今的帝都到底是怎樣的形勢,可是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面無表情的墨書搖頭道:「未曾,其實殿下這次遭遇暗算就是有人在幕後推手,想要藉此讓帝都內的形勢徹底激化失控,就在殿下抵達齊州的當日,張百歲已經開始著手調查此事,所以請殿下放心,在一個合適的時候,陛下一定會給殿下一個交代。」

說到這兒,墨書本就不算柔和的聲音再度低沉幾分,「蕭家得天下已經五十年,大齊也已立國五十年,原本屬於大鄭的老人已是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天下之人哪個不是大齊之人?若是陛下鐵了心要讓誰消失在這個世上,真不算什麼難事。」

蕭知南何等聰慧之人,很快就想通其中關鍵,臉上浮現一抹驚訝神情,「如此說來,父皇要徹底放棄端木家了?」

墨書輕聲道:「不是陛下放棄端木家,而是端木睿晟自行取死滅亡之道。」

蕭知南沉默許久,然後長長嘆息一聲,「大姑姑,你說端木睿晟之所以會走上今日這條路,也有我不願嫁給端木玉的原因嗎?」

這位看著這位公主殿下長大的宮廷女官猶豫了一下,稍稍緩和了語氣,柔聲道:「與殿下無關,如果端木睿晟真是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用聯姻手段拉攏?說到底還是一顆牆頭蘆葦,隨風而倒,都說升米恩,石米仇,當年若無先帝的看重提拔,哪來他端木氏今日的風光,他卻拿著先帝賜給他的權勢反過頭來與當今陛下討價還價,這哪裡是人臣之道?」

蕭知南苦笑一下,「我知道父皇為何會派大姑姑來接我了,想來是父皇已經默認了韓閣老的提議吧?」

這下輪到墨書沉默不語,許久後她緩緩點頭道:「畢竟韓閣老膝下無子,那年輕人又是韓閣老唯一的養子,而且說不定與當年那事有關,所以陛下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當年什麼事?」蕭知南問道。

墨書猶豫了一下,搖頭道:「這些陳年舊事,是否要讓殿下知道,還是要由陛下來決定,若是殿下實在好奇,也可以去問陛下,畢竟此事與殿下也有些干係。」

蕭知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她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懵懂孩子,這些年來也陸陸續續接觸到一些內幕,這個「當年」多半就是指太平三十年和承平元年這兩年。

在那兩年,廟堂上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許多大事,先是大齊開國之帝蕭煜駕崩,繼而是新皇蕭玄即位登基,然後又是藍韓黨爭,接著太后林銀屏垂簾聽政,將韓瑄罷官去職,張無病等韓黨中堅也遭貶謫,鼎盛一時的韓黨就此退出廟堂。

承平元年三月,太后林銀屏也隨先皇而去,帝後二人合葬於梅山皇陵。

就在太后林銀屏駕崩的前一天,本該在新朝大展拳腳的國舅徐琰暴斃身亡。

蕭知南輕聲自語道:「都姓徐嗎?」

墨書微微一愣,低聲道:「其實,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在韓閣老罷官去職之後,藍相也應以太師身份告老,尊榮至極,空出來的首輔之位則由徐國舅接過,只是最後出了些變故,這才變成了今日這般樣子。」

蕭知南伸出手掌輕輕按在自己的額頭上,自問道:「變故,到底是什麼變故呢?」

車廂內一片靜默。

……

大齊諸王,撇開雙字的郡王不提,單字的親王實在是屈指可數,其中排名靠前的分別是魏王蕭瑾、齊王蕭白、遼王牧棠之、燕王蕭隸。

燕王蕭隸的身份多少有些尷尬,比不過魏王和齊王也就罷了,就連異姓王牧棠之也能壓他一頭,說到底還是因為他手中沒有虎符兵權,雖然齊王蕭白和遼王牧棠之在名義上同樣沒有太大兵權,但兩人在軍中卻有深厚根基,遠不是他能媲美的。

既然沒有兵權,那麼蕭隸就想著海螺里做道場,暗中培養一批修士,力求於方寸之間見大馬金刀,可哪成想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的崑山在轉瞬間便風雨飄搖,說到底還是蕭白這廝趁火打劫,可人家畢竟是當今天子的嫡長子、先帝的嫡長孫,雖說如今還差那一重太子身份,但滿朝上下都已在心底默認其皇儲地位。

蕭隸再不甘心,也只能咽下這口惡氣,誰讓人家的老子是皇帝,等人家日後加封了太子,自己這個燕王見面之後還得行禮。

如今蕭隸已經被蕭白逼到了一個不得不做出決斷的地步,是就此放手,算是與蕭白結個善緣,還是殊死一搏,也讓這個齊王長點記性。

畢竟他也是堂堂燕王,真要鐵了心去為難蕭白,也能讓這位諸王第一吃個悶虧,只是如此一來未免得不償失,畢竟蕭白日後是要繼承大位的,等到蕭白即位之後,他這個燕王還能有好果子吃?老祖宗蕭慎素來不愛管這些事情,而且老祖宗也不止一個玄孫,到時怕是連藩王之位也保不住。

因為此等緣故,這些日子裡的燕王府一片凝重,侍女們走路都放輕了聲音,生怕觸怒燕王殿下。

書房中煙霧裊裊,身穿黑色蟒袍的蕭隸坐在書案後,手持紫毫,奮筆疾書。

不多時後,一封由蕭隸親筆寫就的奏摺謄寫完畢,洋洋洒洒百餘言。

蕭隸吹乾墨跡,合起奏摺,神色冷峻。

這是一封請求入京的奏摺,既然蕭白咄咄逼人,那他就去帝都城中走一趟,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狀,也順道見一見幾位族叔。

蕭隸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一名宦官悄無聲息地走進書房。

蕭隸親自將奏摺用火漆封好,交給宦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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