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行腳

我歸自美國,從舊金山到檀香山,坐的是日本航空公司的飛機。日航以服務周到著稱,確乎名不虛傳。登機以前,航空公司辦事處掛著一張機艙座位表,任你選擇座位。那一個位子有人選定了便把它劃去。進了機場,等候上機的時候,那間候機室裡備著兩壺熱騰騰的咖啡,任客取飲。接著來了一位盧姓的中國人,和我打招呼,他問我是不是姓楊,是不是去臺灣,我正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的姓名,他掏出了一張卡片,上面寫著是日航駐舊金山的招待員。他說同機還有一位陳先生,也是去臺灣的。他問我有沒有什麼困難要他幫忙,他說到了檀香山,會有一位黃太太來招呼我,如果要代訂旅館等等,她也可以幫我的忙。原來日航的飛機,美國人坐的究竟不多,除了日本人一定坐日航外,中國人是他們所要爭取的最大宗的顧客。所以在日航每一個停機的城市,都有一個「華人代表」來招呼旅客。連飛行時間表、價目表,也都專門印有中文的。在飛行途中,空中小姐穿著日式和服,蛺蝶似的忙個不停。一會兒送雜誌,一會兒遞飲料,一會兒供應點心。尤其是點心,第一道是西式的三明治,第二道是日式的四喜及蛋捲,第三道是中國式的燒賣和餃子,然後再加上水果和糖食。吃畢後送上一塊放在小竹盤中熱汽騰騰的毛巾,真可謂體貼入微。實際上這種小玩意兒,並不花太多錢,就搭客而言,也不一定獲得怎樣大的好處。可是因為飛機的構造,既很少不同之處,而搭客又多的是美國人,要爭勝,也就只有在這些小節目上加意討好,以招攬生意了。

飛機在太平洋上空飛行,海水深碧,白雲悠悠,真可以說是太平無事。我從下午一時在舊金山上機,傍晚六時,已經飛臨檀香山上空。那浩瀚的滄海中,浮著幾個島。這些島嶼,總名之曰夏威夷群島。其中大的有五個,最大的是夏威夷(Hawaii)島,還有Maui,Molokai,Oahu,Kauai諸島,夏威夷島面積雖然最大,但是作為重要的交通樞紐和軍事重鎮的,則是Oahu【歐胡】島,島上的首鎮,便是火奴魯魯(Honolulu),我們稱為檀香山,著名的珍珠港(Pearl Harbor),也在這個島上。我們的飛機飛臨了Oahu島上空,青天依舊,碧海依舊,可是就在島的上面,卻團聚著一簇含著雨意的濃雲,好像戴著一頂帽子一樣。飛機打了一個迴旋,從海面上斜斜的降落到濱海的機場,竟和雲層一絲也沒有接觸。我們從機窗外望,那颼颼迎風的棕櫚樹,那陣雨欲來的雲層,那蒼一塊綠一塊的山容,看上去似乎特別熟稔。原來這檀香山,正和臺灣一樣,是位於亞熱帶的海島。我離開臺灣以後,在歐洲,在美國,都是於春寒料峭中度過。忽然重見這熱帶風光,自然倍感親切了。

走下飛機,那位殷懃的空中小姐,手臂上繞著十個「花鍊」,每一位乘客下機,她就把一個花鍊套上他的項間。笑臉迎人,嘴裡喃喃的唸著:Aloha!Aloha!這兩樣,花鍊和Aloha便是道地夏威夷風光!在夏威夷,花鍊叫做Lei,是用各色鮮花串成的,花色鮮豔,芳香撲鼻,在飛機場上,幾乎全是出售這種花鍊的小攤,每一個人都拿著花鍊,看見熟人,歡迎也好,歡送也好,都得套上一圈。正和我們見了熟人握手一樣的平常。有些人的項間掛上一、二十圈的,簡直是在眾香國中。如果你到了夏威夷而沒有掛上一串花,那等於虛此一行。在夏威夷,見了面講一聲Aloha,等於我們說「你好」,這是一項祝福,一種愛的表示,我們飛機上的十幾個乘客,便在這花鍊和Aloha的歡迎聲中,踏上了檀香山的土壤。

舊金山的寒威猶厲,到了檀香山,一下機,便是一股悶熱襲來。這夏威夷群島上的人民,似乎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東方人。黑頭髮,黃皮膚。華僑在這裡的人數不少,不過並不像紐約、舊金山那樣的形成一條「唐人街」,而是分散各處。日本人在這裡的數目更多過華僑,店招上時常可以看到日文,還有日本式的廟宇。夏威夷給予遊客的第一個印象,儘管它是美國的領土,但是它卻是東方的,這裡美國人很難得看到,商店都是黃皮膚的東方人開的。第二個給人深刻的印象便是居民的服裝。男人們穿的夏威夷衫是遐邇聞名的,夏威夷衫的形式和香港衫沒有區別,但香港衫是淡雅的,夏威夷衫卻是色調鮮豔而濃郁的,這正配合著夏威夷那種濃粧豔抹的熱帶風光。但是,更加別具風情的卻是夏威夷當地女人的服裝,那是一種長裾,從頸間套下來,一直到地,既無曲線,也沒有鈕釦,但卻格外顯得瀟灑和舒服。

檀香山市的人口約二十五萬人,多數是土著民族。他們稱美國本土叫做大陸(Mainland),正和我們稱中國大陸一樣。檀香山的市容並不壯觀,也很少高大的建築。許多商店都是家庭化的,到了晚間依然開門應市。和臺灣一樣,彈子房在這裡非常發達。還有一種娛樂場所,玩的像Bingo遊戲,也生涯鼎盛。馬路上的閒人特別多,簇擁街頭。熱帶的氣候,使人們懶洋洋的不願意工作。最具特色的一種商店,名曰紋身店(Tattoo Artist),專門替人紋身,刺出各種新奇的花樣,倒是在他處所少見。原來檀香山是一個軍港,尤其是海軍,往來頻繁,而紋身正是海軍中的一種傳統的習慣。

Oahu島的面積,不過六〇〇方哩,大部分是山地,汽車只要花上二小時,計程八〇哩,便可以繞全島一個圈子。這裡觀光公司便有一種環島遊覽車。這種巨型客車,車頂全是玻璃天窗,全車裝有冷氣,華貴而舒適。週遊一圈的代價是七元美金。從檀香山市出發,公路蜿蜒曲折,沿著海濱前進。檀市近郊有一個矗立的山頭,有如雄獅踞伏,名為金剛頂(Diamond Head),在頂上可以眺覽全城,至為壯觀。沿海岸的熱帶林木,對我們住慣臺灣的人,似乎並不稀罕,可是從美國或歐洲大陸來的觀光客,都是難得看見的,沿路看到有香蕉樹,或是水牛,觀光車都要停下來供遊客攝影,那位嚮導者還要大吹一番,真不免有些少所見,多所怪呢。

島民的住屋,多數用木材構築,搭成戲臺的樣子,離開地面有相當距離,那是因為高溫多濕,同時也為防備蛇虺的襲擊。房屋外方都髹著鮮明的顏色。很足為山水生色。至於這個島上,襍花異卉之多,是可以想見的。尤其是蘭花,多彩多姿,引人入勝,夏威夷最著名的兩種作物,一是甘蔗,一是鳳梨。他們都是大農場制度和利用機械耕作,再加上田地都是丘陵起伏,成為傾斜的一片,那種大場面的蔗田和鳳梨田,綠葉襯紅土,真夠得上壯觀!製糖業和鳳梨製罐業也就成了夏威夷的兩大工業,廠房處處,產品都輸往美國大陸。但是除此以外,夏威夷的工業就並不高明,土著民族所賴以為生的,都是些手工藝品,譬如編籐、編草、貝殼等等,

珍珠港的大名,可以說是遐邇咸知的。它的位置是在址香山市的東邊,相隔不過五、六公里。一個天然的海港,形狀有些像貝殼,四周都是高地,憑高俯瞰,碧水粼粼,艨艟隱隱,港中有許多珍珠港事變時的沉船,還未打撈。美國著名的重巡洋艦亞里桑那號,就依舊橫梗港中,只露出其桅杆。據說美國紀念其在太平洋戰爭中犧牲者的無名英雄墓,也在近旁。創痕宛在,血難忘,也足以令人警惕吧!港的四周,巨型的儲油庫,排列森嚴,還有一列列的半圓形的活動房屋,為數盈千,那是美軍以及技術工人的營房。在珍珠港附近,還有一個空軍基地,經常有一萬四千餘名空軍,在那裡受訓,這一個小島的軍事地位,由此可以想見。

正和珍珠港遙遙相對,位於檀香山市的西側的,是著名的威基基海濉(Waikiki Beach)。珍珠港是那麼嚴肅,而威基基海灘卻又是那麼輕鬆和愉悅。夏威夷的氣候,幾乎是四時皆盛夏的。住在寒冷的大陸上的美國人,要享受陽光,享受空氣,享受大海的粗獷和溫柔,就群趨到夏威夷來。夏威夷的每一個島上都有好多海濱浴場,即以Oahu島而論,週遊全島,何處無沙灘,何處無隨波逐浪的遊客。但是,最熱鬧,最聞名的,卻是威基基海灘。

在Oahu島上,東西南北的方向是不用的。用來代替方向的,上山叫Mauka,到海濱叫Makai,去東面的熱鬧地區叫Ewa,到西邊的威基基海灘去,便叫做Waikiki。跳上去威基基的公共汽車,威基基海灘到了,我下得車來,張首四望,連海的影子也沒有看到,這是一條熱鬧的大街,街的兩旁全是整齊的房屋,如果不是許多穿著游泳服,身上沾滿沙泥的男女在街上往來,我真會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原來右手的那一排櫛比的樓房,全是高級的旅館,海灘是在旅館的背後,每一個旅館,便佔了每一段海灘,要上海灘,就得通過旅館,豈不是「深鎖春光一院愁」嗎?

我既沒有租住旅館,好容易找到一條往海灘邊的通路,循此而到海灘。嚇,那光景真了得,碧海、白雲、黃沙,隱隱的青山,滔滔的白浪,這已經夠得上多彩多姿了。可是,更吸引人的卻是那盈千的嬉水客,他們和她們,穿著各種各式的泳裝,把大部份的胴體暴露在惠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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