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宮闈深深·道阻且長 第10章 火樹銀花

從小偏堂到天香園正殿要走過長長的迴廊,原本是夏季納涼好去處的長廊此時兩側都掛著鮫珠紗的掛帘,以躲避寒風,也便于欣賞風景。

蘇謐和綺煙一道穿過曲折的廊道,正拐過一道彎,迎面何玉旺領著幾個小太監朝這邊走過來,眼見兩人,忙不迭的行禮,「給兩位才人主子請安了。」

蘇謐淡淡一句:「免了。」

正要過去,太監當中最後的一個卻在聽到她的聲音後猛地一震,蘇謐不禁微微斜睨了一眼,那個太監年約二十少許,猛地看上去,輪廓很清秀,可仔細一看,也不知道為什麼,臉上橫七豎八地幾道傷痕,把好端端一張原本應該生的很是端正的臉毀的甚是猙獰。

蘇謐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看去,饒是她鎮定自若,也當即變了臉色。

「主子,主子,怎麼了?」眼看蘇謐臉色忽然之間變得蒼白如紙,覓青連忙扶住她道。

「沒什麼。」蘇謐答道,聲音卻忍不住顫抖起來,似乎舌頭不是自己的了。

縱然他變化甚大,她還是認了出來。

「姐姐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的?」綺煙也驚惶失措起來。

「主子身體不適,早知道就不要過來了。」覓青驚叫道:「奴婢這就去叫太醫過來吧。」

「主子不舒坦啊,奴才派人去叫御醫吧,不用麻煩姑娘了。」何玉旺連忙道。蘇謐正當盛寵,又有了身孕,他們自然巴結不迭。

「不必了,」蘇謐扶了扶欄杆,道:「只是有點頭暈而已,歇一會兒就好了。」一邊轉頭向綺煙道:「妹妹現過去就好,我一會就到。」

綺煙還想說什麼。

蘇謐朝她搖了搖手道:「免得讓皇上和皇后娘娘擔心,妹妹就先過去吧,我不一會兒就到了。」

綺煙磨蹭了一陣子,見蘇謐的臉色略微好了一些,這才點點頭,先帶著人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何玉旺連忙把長廊的橫欄用袖子擦了又擦。覓青扶蘇謐坐下:「主子莫不是剛才著了涼,今夜的筵席還不知道要開到什麼時候,我看不如奴婢去向皇后娘娘告個假,咱們回採薇宮吧。」

「是啊,萬一傷著龍裔可怎麼好啊,還是奴才派人找太醫過來。」何玉旺在一旁道。

聽到「龍裔」二字,那個太監又忍不住震動了一下,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不必了,有勞公公費心啊。不過是家常舊疾,略微歇息片刻就好了。」蘇謐定了定心神說道,然後看著他身後的幾個太監,問道:「不知這幾位是跟著何公公的嗎?面生得很啊?」

「噢,主子是問這幾個奴才啊?他們都是打理照顧梅園的,都是剛進宮不久的,一些粗人,因為不知道主子的玉駕經過,衝撞主子了,奴才這就把他們打發地遠遠地。」

「哦,先不忙,是照顧梅園的?我那院子里正好想移幾株梅樹進去,改天還要好好問問呢?你們可有種過梅花的。」蘇謐柔聲問道,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奴才種過。」他立刻抬頭道。

「蘇主子想種梅花,果然好眼光啊,老奴就是個俗人,但也覺得這梅花開的又好看,又高貴,正好配的上主子您啊。」何玉旺在一旁插口道。

「噢,今天過來賞梅花,才知道這些梅花的艷處,我想移幾株到我那院子,不知道種哪一種好。」蘇謐已經鎮定下來,努力使自己眼神平和地望著他,問道。

「不知道主子住在那裡?」

「是未央池畔的採薇宮。」

「有道是『年年芳信負紅梅,江畔垂垂又欲開。』奴才以為還是寒英紅梅為好。」寒英紅梅其花紅艷如血,其蕊偏偏生的尖銳,所以民間又稱作「刺梅」。很常見,並不是什麼稀有的品種。

「想不到你還頗有學識,叫什麼名字。」蘇謐有片刻的沉默,然後笑道。

「奴才陳冽,」他頓了頓,忽然抬頭道:「主子身體不適,今天的筵席還是不要參加的好。」

蘇謐頓時一怔。

「住口,這是跟主子說的話嗎?」何玉旺立刻在旁邊一聲斷喝,「不懂規矩的東西。還不快跟主子請罪!」

眼見蘇謐沒有反應,陳冽臉色著急起來,還要說些什麼。

「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蘇謐打斷他,眼神帶著一片瞭然。

「好了,既然是新進的人,自然不懂什麼規矩,何公公不必著急。過幾天我還要請教請教他關於梅花的事兒。」蘇謐心裡還是如同翻江倒海,紛亂不已,但神色已經完全恢複過來,無一絲破綻,笑語盈盈地道。

「主子,時辰不早了,我們現在是去赴宴,還是……」覓青在一旁略微有些著急地問道。

「好吧,改天再找幾位師傅討教。」蘇謐站起身來,覓青扶著她走過眾人。

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蘇謐還是能夠明顯地感覺出他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陳冽啊,我看你平日還是個穩重的,今天見了主子怎麼這麼不知道規矩了。幸好蘇才人是個好性子的。不然有的你好看,你自己找死就算了,可別連累我們。」見蘇謐走遠,何玉旺忍不住火冒三丈地訓斥道:「我見你平時言談舉止好像還是讀過幾本書的,以為你比他們少些輕狂,怎麼就這麼……」

何玉旺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對上陳冽的眼睛,冷不丁卻好像對上了一對寒冰,像是大冬天裡結了凍的湖水,冷的嚇人,黑沉沉看不清楚底下有什麼。何玉旺禁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口裡頭的喝罵像是突然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公公恕罪,陳冽一時無禮了。」陳冽低下頭去,再抬起頭來,眼神已經柔和恭順。

何玉旺定了定神看去,還是那個逆來順受的小太監。「呃……啊……知道就好,可別再犯了啊。」活見鬼了,自己剛才怎麼了,老眼昏花了?他暗自嘀咕著。

「這位是……」望著蘇謐遠去的背影,有不認識的小太監忍不住問起來。

「那是蘇主子,知道吧,就是前幾天剛剛晉為才人的那一位。」何玉旺白了他一眼,教訓道:「今天算您們造化了,也能見到主子了,得好好祈求老天保佑蘇才人可別被你們這群粗胚的粗俗模樣給嚇著了,驚了鳳駕可不得了,知道不?蘇才人可是有龍裔旁身啊。」

當即就有小太監恍然大悟:「原來那就是蘇才人,聽說原來是個宮女的,還不是跟我們一樣當奴才的,瞧瞧人家的造化,還有了龍裔。嘖嘖,真是趕也趕不上。」

「呸,沒出息的東西,羨慕什麼,天生就是干苦活的命,難道你也能為皇上生下個小皇子不成?」眾人中資歷稍微深點的一個太監笑罵道。

幾人都鬨笑起來,何玉旺立刻小心地看了看左右,又是一陣喝罵,「不懂規矩的小兔崽子,老子抽死你們,這種話也是在這裡能說的?小心那個主子再經過這裡,把你們全部打發到苦役司,一頓板子統統收拾了,也省了我操心了。看小冽子多麼穩重。」

陳冽是唯一沒有笑的人。

「他那是剛才被您老嚇傻了,才進宮沒多久唄。」幾個人笑道。

……

殿內布置地極其喜慶。

地上鋪著厚厚的嵌金絲的地毯,樑上掛滿了精巧的彩繪宮燈,結著大紅的綢花。

大殿四周由六對高高的銅柱子支撐,銅柱子旁邊都設有一人高的雕花盤絲銀燭台,天色還看不見一絲暗淡,但上面早早點起了兒臂粗的蠟燭,燭中摻著香料,焚燒起來幽香四溢。

正面擺著金龍鑲邊雕花的桌子,後邊的龍椅自然是皇上做的,齊瀧還沒有過來。左邊坐著皇后,右邊是倪貴妃,兩人都已經到了。

兩邊向下擺著一溜兒紫檀木的桌子,桌旁都擺著玉制的花瓶,裡面插著剛剛精心準備的梅花,有些梅花瓣上還托著點點的殘雪。梅花的香氣和燭火的香氣混合起來,形成一種溫暖和煦的醉人氣息,桌子後面擺著柔軟的繡花坐墊和靠枕,再後面都侍立著宮女太監,為各妃斟酒倒茶,侍奉菜肴。

蘇謐踏進了正殿,後宮中有品級的宮妃大多都已經到了。

由皇上親自下旨召開的筵席其規模自然不是皇后所召的小筵席所能比較的,雖然也只是家宴規模,但後宮妃嬪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皆得按品裝飾,正式出席。

皇后下首的第一張桌子後面坐的竟然是綺煙,綺煙身邊還空著一個位子,之後下一桌坐著從一品四妃之中的陳淑妃和李賢妃,之後是九嬪之中的羅昭儀和沈修媛。

倪貴妃下首,坐著六妃中的雯妃、雲妃和包括鄭貴嬪在內的幾位貴嬪。

在往下依次就是位份更低的妃嬪了。齊瀧繼位還不是太久,後宮之中尤其是高品級的妃位大都空缺。

蘇謐剛踏進了殿,就看見綺煙在朝自己揮手示意,蘇謐在眾人別有意味的注視中走了上前,坐了下來。原本後宮中以兩人的位份實在不應該坐在這麼靠前的位置,但如今兩人皆有孕在身,就算有妃嬪有多少不滿,也只能壓在肚子里,不敢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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