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骸疑雲 第二八四章 血腥大壩(32)

華伯濤沒回話,只是自顧自的說道:「不對呀,剛才明明……」忽然,他瞪大了眼睛,指著身旁的櫥櫃說道:「楊開,那個玻璃罐!」

華伯濤聲音剛落,被他所指的那個玻璃罐便咔嚓咔嚓的從上到下,綻放出了一條蜘蛛網般的裂紋,還沒等楊開反應過來,布滿裂紋的玻璃罐就轟的一下炸成了碎片,無數破碎的玻璃片飛射而出,濺的屋頂,地面,牆壁到處都是,幸好千鈞一髮之際,醒悟過來的楊開將華伯濤一抱,然後壓在了身下。不然的話此刻的華伯濤絕對會被劃傷。

玻璃碎片倒還在其次,關鍵是罐子里的福爾馬林溶液,也如天女散花般噴了出來,將楊開半邊衣服都打濕了。這種溶液的味道極其沖人,再加上混合了嬰兒屍體上的腐爛味道,一併兒鑽進鼻孔里,差點沒讓楊開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看著自己的防寒衣,楊開欲哭無淚的說道。

「一個盛放嬰兒的玻璃罐,炸裂了。」被楊開扶起的華伯濤,喘了口氣說道。

但隨即,他就喃喃:「噫,如果說罐子里有壓強,因為承受不了內外的氣壓差從未導致爆炸,這也還說得通。但這玻璃罐里,並沒有壓強呀,又怎麼會好端端的發生爆炸?」說到這,華伯濤漠然的抬起頭來,一動不動的盯著櫥柜上的殘骸。

櫥櫃之上,狼藉一片,受到那個最先爆炸的玻璃罐波及,旁邊幾個罐子也不能倖免,有的甚至摔了下來,砸了個稀巴爛。一滴滴渾濁的溶液從柜子上的橫格滴下,滴答滴答的,而眾人的腳下,早已匯聚了一灘由福爾馬林溶液組成的水漬。

正當屋子裡的人,慌亂的擦著衣服上的怪味時,櫥櫃里再次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隨即華伯濤就發現,最先爆炸的那個玻璃罐附近,一個裸露在外的嬰兒正慢慢地爬行,而剛才的聲音就是他爬行時的聲音。

撕拉……撕拉……聲音仍在繼續,華伯濤的一顆心,也跟著這聲音,有節奏的狂跳著。

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注視著自己,爬行中的嬰兒突然轉過頭來,和華伯濤鬼使神差的對上了臉。

因為長期的福爾馬林浸泡,嬰兒的身體已經呈現出了一種病態的白皙,就像是醫院裡的白化病人一般,華伯濤知道,那是被福爾馬林溶液里的殺菌成分漂白的。他的四肢也同樣怪異,很粗很肥,走一步就會滴下很多水來,彷彿是冬天時,北京人吃火鍋下的那種泡白菜。這是因為長期浸泡,導致的浮腫。

此刻,這個原因應該死去很多年的嬰兒,竟對著華伯濤擠了擠眼睛,然後翹起了嘴角。

這時候,眾人已經發現了這個怪胎,紛紛瞪大了眼睛。楊開則一不做二不休的端起卡賓槍,瞄準了嬰兒的頭部,只要這個鬼東西敢玩花樣,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打碎他的小腦袋。

嬰兒的頭顱本來就小於陳年人,楊開彈夾里的又是達姆彈。所以一旦開槍,恐怕幾秒鐘後,這個嬰兒連頭都找不到了。

不過這個嬰兒非但沒有害怕,反倒張開嘴,說出了一句舉座皆驚的話來。

「嘿嘿,張師弟。十年未見,不叫我一聲師兄倒也還罷了,還讓這些人拿槍對著我,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嬰兒喉結聳動,嘴巴一張一合的說道。按理說,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除了哭和笑,應該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得。可這個嬰兒,說起話來卻是詞語通達,陰陽怪氣,而且聲音很粗,聽起來就像是出自於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之口。

「你……你到底是誰?」華伯濤和楊開面面相窺,不可思議的問道。

楊開甚至覺得,這個嬰兒就和以前的鄉下,跳大神的故弄玄虛,搞得那個靈魂附體一樣。叫自己的徒弟在椅子上坐好,一番折騰,就能把死者的靈魂從地府里找出來,附在熟睡的徒弟身上,等徒弟睜開眼睛的時候,說的就是死者的話了。

「我?」聽了楊開的問話,嬰兒聲線一抬,竟咧開嘴,歇斯底里的大笑起來:「哈哈,你問我是誰,你問我是誰……你們剛才不還在談論我嗎?怎麼這麼快就忘記了。」

如果剛才還在懷疑,那現在張鶴生算是徹底明白了。

自負,傲慢,不可一世。天底下能發出如此笑聲的,怕是除了梁維揚之外,也沒其他人了。再說,經過了十年的變化,梁維揚的嗓子雖是粗了許多,但大體還是沒有變化的,尤其是那種語氣。

但令張鶴生不解的是,梁維揚又怎麼會和這個嬰兒掛上鉤?

驚訝之中,張鶴生決定開口探探底兒。

「你是梁師兄?」張鶴生警惕的按住劍柄,一字一句的說道。

「不錯。」嬰兒慢慢停止了笑聲,說道:「張師弟,還是你有良心,瘋了這麼多年了,還記得有個梁維揚。」

但隨即,他便咬牙切齒起來:「而且病好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對付我這個師兄,哈哈,要知道,在祈福協會的那幾年,我可是待你不薄呦!」

「人情和國法,一碼歸一碼。」

張鶴生絲毫不為動容。

「既然你是梁師兄,我也不管你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我只想問你一句話,希望你如實回答……」

嬰兒似乎知道張鶴生要問自己什麼,稍稍一愣後,便是嚎啕大笑起來,這次笑的比上次更為厲害,眼睛和鼻子都擠到了一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被揉搓的麵糰:「古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可張師弟過了這麼多年,卻還是毫無長進。和以前一樣執拗,天真,死心眼!哈哈哈哈……」

「你是要問,十年前皇姑屯事件,主謀者是誰對嗎?」嬰兒說道。

「是的。」張鶴生點了點頭,內心充滿了矛盾。

直到現在,他的心裡還藏著一丁點的僥倖。如果梁維揚和張作霖的死沒有關係,他絕對會再認這個師兄。但若是張作霖的死,是梁維揚一手造成的,那就只能割席斷交,拔刀相見了。

「好,我告訴你!」嬰兒不屑一顧的說道。

「主謀者,是日本人。不過取走張作霖性命的,卻是我。這個笨蛋,從尋求『祈福協會』幫助的那一刻,就註定他必死了。你知道嗎?張作霖更改回程日期的當晚,我就把他的車次,路線,時間全給通過電報發給了關東軍的總司令,然後一切就像計畫中的那麼順利,『嘭』的一聲,張作霖的座車就上了天……」

一邊說,嬰兒還一邊伸出手比劃著當時的場景,看的楊開等人義憤填膺,要不是心有顧忌,早一槍斃掉這個賣國賊了。

「為什麼?」張鶴生聲音顫抖的說道。雖然通過戴笠的敘述,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但事情的真相真正從梁維揚口中說出時,卻還是讓他痛心疾首。

張鶴生只感覺到,那個曾經和自己並肩做戰的同伴正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猙獰的魔鬼,一個黑暗的惡魔。

「為什麼……嘿嘿……為什麼……」嬰兒雙手揉著腦袋,情緒幾近失控。末了,他竟大聲的吼了出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你知不知道?」

「在祈福協會的那幾年,無論是資質,實力,還是戰績,我哪一點不如你?領袖這個位置,我才是當之無愧,眾望所歸的。但鮑理泉那個老不死的,竟然偏偏把位置傳給你了……滑稽,滑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張師弟,當你接下那方印章的時候,知不知道我心裡是什麼感受?心如刀割呀。」嬰兒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說道:「為了這個位置,我和小鬼子浴血奮戰不下三十次,身上也留了三道疤,但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敗在了你的手裡,我敗的冤枉呀!」嬰兒大聲喊道:「三番五次出賣協會情報的,明明是那個姓吳的老色胚子,但你們卻一個個的懷疑起了我,對著我的脊梁骨指指點點,權力沒有了,榮譽沒有了,難道我連回普通人的資格都沒有嗎?」

「自那時起,我就恨了,我恨你,恨所有人。我堅信通過我的雙手,能奪回我想要的一切,還要將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通通送進地獄……哈哈,怎麼樣,張師弟,皇姑屯那一戰精彩嗎?全真教一百零七人,正一教一百五十人,除了你連開六門,打倒了關穀神奇,去向不明以外,其他人大半都死了。剩下活著的,還不是要對我卑躬屈膝,磕頭求饒。」嬰兒自鳴得意的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尖利,聽的人很不自在。

「既然你們不為我著想,那麼我只能為自己著想了。」說到這,嬰兒的話音竟有些寂寞和蕭索。

如此一聲滄桑的嘆,從一個嬰兒口中吐出,當真令人啼笑皆非。但張鶴生能聽出來,梁維揚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的,他能體會到梁維揚想要表露出的那種複雜心情。想想也難怪,從相遇的那一刻,張鶴生就知道,這位梁大哥是一個驕傲的人。

一個驕傲的人,在付出艱辛的努力後,不但沒能獲得認可,反而遭到了質疑,沒有比這更打擊的了。

「梁大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張鶴生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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