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骸疑雲 第二五零章 櫻花盛開(13)

「士兵是無辜的……」聽到這句話,華伯濤的身形頓了頓,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楊開,你的這句話很發人深省啊!」

「如果這場侵華戰爭並未發生,你說船越四郎會和他的戀人長相廝守在一起嗎?」華伯濤問道。

「會的。」楊開微微一笑。

「但現在,他卻和無數同樣命運的日本年輕人一起,埋葬在了這片蒼莽的冰川中,甚至連一塊屬於自己的墓地,一個前來祭奠的朋友都沒有。」

「而日記中提到的那株象徵著甜蜜愛情的櫻花,也將在船越四郎的死訊傳遞到北海道時,怵然凋謝。」

「華教授,這就是我想向你傳達的,戰爭的殘酷性。」楊開說道。

他的話一說完,在場諸人無不深深的嘆了口氣,心腸最軟的劉雨薇再次向楊開要來晴子的黑白照片,輕輕地撫摸著,黯然神傷。對於劉雨薇的反常舉動,楊開並沒有阻止,或許只有女人,才是最了解女人的吧。

晴子也是個可憐人,為了愛情付出了一切。但到了最後,得到了回報就是一張陣亡通知單。也不知道這個日本姑娘的下半生,會在怎樣的一種煎熬中度過。想到這,楊開不禁回憶起了一首國學課時,老師反覆強調要求背誦的詩句,作者的名字他是記不清了,但詩的內容卻是那麼的歷歷在目。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湖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指戰員……」就在楊開默讀唐詩的時候,旁邊的獨眼龍忽然開了口。

「怎麼了?」楊開眨了眨眼,問道。

「我不知道我的這個看法對不對,但我總覺得,那個船越四郎是個好人。」獨眼龍猶豫了半晌,才開了口。

為了怕楊開生氣,獨眼龍在說完後,再次補充道:「這一點,從他對中日兩國友誼的看法,還有對同僚殺害中國百姓的憤怒中可以看出。」

「至少,他是一個良心未泯的日本人。」

「嗯。」楊開點了點頭:「你說的很對,船越四郎自始自終的那份執著,也令我頗為感動。如果日本人都像船越四郎這樣,也不會有甲午海戰,乃至現在的侵華戰爭了。」

聯想到坦克墳墓里,船越四郎那腐爛成馬蜂窩的屍體,楊開的心裡就有些不忍,經過了一刻鐘的心理掙扎後,他的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荒唐的主意。

之所以說荒唐,是因為這件事跟整個小組的行動計畫是絲毫不相干的,相反,還有可能耽誤一些寶貴的時間。而做這件事的起因,只是想給眾人帶來一些心靈上的慰藉,還有給船越四郎這本未完成的日記,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華教授,我想乘著日落之前,再去裝甲殘骸那裡走一趟!」楊開說道。

「為什麼?」楊開的話令華伯濤有些驚訝:「你不是說已經搜索完現場了嗎?剩下的東西,已經毫無意義了。」

「不……剩下的東西,並非毫無意義的。」楊開堅定地說道:「比如,幫船越四郎寫完這本未完成的日記。」

「啊?」華伯濤也不是沒智商的人,稍微一愣,便明白了楊開話中的含義:「楊開,難道你是想?」

看著華伯濤的眼神,楊開點了點頭:「說實話,我想給船越四郎立一個碑。」

聽了楊開的話,華伯濤沉默了。

他只是凝視著楊開,一句話也不說,那表情,活像是一位偉岸的長者,在教誨著自己學生。

「華教授,您為什麼不說話,是不同意嗎?」楊開的心裡有些忐忑。畢竟,自己此次的主張,是在整個行動計畫之外的擅斷。而且也並不符合自己以往的作風,但偏偏,心血來潮的自己就這麼做了,這一切,連楊開自己都敢不相信。

「傻孩子,我怎麼會不同意嗎?」良久,華伯濤的嘴角蓄起了一抹笑意:「我只是想問,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華教授,你……」楊開先是驚訝,隨即便是激動,甚至忽略了華伯濤突然間對自己稱呼的變換。

出發前戴笠就說過,但凡特別行動,只要有人反對,都是要投票解決的。可以說這次只要身為副隊長的華伯濤不同意,楊開就只能偃旗息鼓。可華伯濤卻成全了自己這份心血來潮。

「我也想跟你一起,祭奠下這位可愛的日本朋友。」華伯濤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子。

「我也去……」

「指戰員,我跟你一起!」

這時,圍坐在篝火旁的眾人紛紛舉起了手,獨眼龍甚至連手都不舉,就直接踩滅了篝火,收拾起歸屬於自己的那份東西了。

整支小組,再次經歷了團結的考驗。

「謝謝,謝謝你們……」看著一張張鼓勵的面孔,楊開有一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哎呦,指戰員跟咱還客氣什麼。」九筒挎上散彈槍說道:「最多結婚的時候,請咱多喝幾杯喜酒就成。」

說完,還不忘擠眉弄眼的沖著臉頰通紅的劉雨薇乾笑。

「去,哪涼快哪呆著去。」楊開沒好氣的踹了他一腳,不過九筒眼尖,早早的就避開了。

一邊跑一邊喊道:「我決定了,就你新婚鬧洞房的那張床涼快,只要劉醫生不介意,我就在那張床上呆著了,哈哈。」

「劉小姐,別介意,九筒他就這樣。」為了避免劉雨薇為難,楊開滿是歉意的說道。

「哦,沒……沒什麼……」劉雨薇尷尬的笑了笑:「我知道他喜歡開玩笑,都習慣了。」

「那就好。」楊開點了點頭,便招呼著眾人收拾起帳篷和零碎物品了,帳篷是摺疊式的,收拾起來很快,三兩下就被塞進了行李箱。趙勇德和石頭負責拖拽行李箱;而陳天頂,華伯濤這些有破冰鎬的,則在前面開路;楊開端著望遠鏡,充當警戒的前哨。

夕陽西沉,所見之處都鋪上了一層堅冰,因為眾人的踐踏,身後的道路已經成了暗灰色。行李箱的金屬雪橇輾過上面,發出一種鏗鏗的聲音,就是被稱為中國四大河流之一的黑龍江水,也只能在冰川下發出喑啞的流聲。

陳天頂依舊是我行我素,一邊喝著烈酒,一邊哼著五音不全的民間小調。

楊開走在華伯濤的身邊,好幾次欲言又止,看樣子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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