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研究所沒有我想像中的輕鬆愉快

原文書又厚又討厭。

大概每兩個禮拜就會輪到一次課堂報告,不認真點就會當眾出糗,唯一押著我繼續把原文書啃下去的動力,就是答應自己:「加油,如果再念三頁,湊十頁,你就可以寫一個小時的小說。」然後用「不可思議之螢光筆划過去就算讀過了」的密技,快速看掉三頁,再快樂地打開電腦進入天馬行空的世界。

真是不成比例的成就感。

記得每個禮拜三,晚上九點半上完最後一堂高承恕老師的課後,就到了我最熱愛的時間——因為隔天禮拜四,一整天我都沒有排課,我愛怎麼寫就怎麼寫。而在每個禮拜四晚上,我都固定在網路上發表最新進度的連載小說。

讀者很少,全宇宙同時在線上看小說的網友不會超過二十個,但由於大家都是看免錢的,他們超級不吝給我鼓勵,胡扯一些言過於實的稱讚,例如:「刀大你實在太神啦!」「毫無疑問,我的人生是為了禮拜四存在的!」「刀大,我要追你一輩子的小說!」

大家都愛亂講,我也就樂此不疲、一口一口吃掉這些讀者喂我的自信。

偶而禮拜三晚上高教授在下課後,會帶大家喝酒聊天順便做學問,我也會跟——這可是相當好玩的社會系傳統。每每喝醉了回到租屋,我一頭栽下便睡,但隔天凌晨五點半一定硬爬起來、用冷水洗個臉就開始寫小說。

沒睡幾個小時,酒精還沒從我的任督二脈揮發出去,我的意識雖然清楚,但手指跟鍵盤之間的距離掌握得很差,只好眼睛貼著鍵盤,聚精會神地慢慢地敲、敲、敲,再抬頭核對螢幕上的字對不對。沒辦法,愛跟攤又愛寫小說,就得這麼拚命。

每次凌晨我坐在窗前寫小說,或有空白片刻,我看向外面。

天空深藍,在麻雀聲中透著微光,冷冽的朝露沾滿了玻璃。

我伸出手指在玻璃上頭寫字,寫著「你很強」,驚嘆號不忘一豎又一點。

指尖有點凍,肚子有點餓,視線卻給這三個字振奮到。

「永遠別忘記,你有多喜歡寫小說。」

我刻意記住這個自我砥礪的畫面。

我知道,經常回憶它可以給我力量,這就是熱情。

×××××

不過體重計上最後的數字有多驚人,我卻沒有太去回憶,現在也想不起來。

話說,我們兩個越來越肥了。

為了鼓勵毛毛狗下定決心減肥,我先拿自己當實驗品。

網路上的讀者出了一堆餿主意,我過濾了一下,開始力行不吃澱粉的計畫。除了早餐吃得又飽又健康外,我只吃青菜跟肉湯,肚子餓了就喝水,要不就是自己在宿舍里用白開水煮魚肉或香菇來吃……超難吃。

肚子餓我絕對睡不著,宵夜能不能禁絕是能否維持原則的關鍵,所以晚上在肚子餓得咕咕叫之前就衝去睡覺,不讓自己有吃宵夜的機會。

運動最重要,不然好不容易瘦下來又會很快胖回去。

專程跑去游泳池有點麻煩,不能每天做,我便常常一絲不掛在房間里「干跑」,跑累了,就開始「用各式各樣自己發明的動作舉啞鈴」,包括拿著啞鈴做出不斷揮拳的動作,拿著啞鈴練習第一神拳里的輪擺式移位招式,

或乾脆一邊舉啞鈴一邊跑步,要不就躺在床上一邊仰卧起坐一邊舉啞鈴。

我神速瘦了下來,體重來到五十七,久違的腹肌竟然重出江湖。

毛毛狗非常吃驚,甚至開始抱怨我為什麼不等她一起瘦。

「公公你好厲害喔,那麼有毅力,說減就減。」

毛毛狗哀怨地說,一點也沒有替我高興的意思。

「只不過副作用有點厲害,我常常覺得這邊痛痛的。」我指著腹股溝右邊。

「怎麼個痛法?」

「就按下去會痛……嗯,不按的話也會痛。」

「要不要去看醫生?」胖嘟嘟的毛毛狗皺眉。

「不必吧?說不定不是跟舉重有關,而是我一直寫小說沒休息,坐太久了。」

我想,這應該就是勤勞作家的職業病吧?

好酷,我年紀輕輕竟然就得了,這一定是成功的預兆啊!

「是喔,那你要記得站起來走一走哇!」

「那當然啰。」

我同意,也照辦。

但那股痛楚並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囂張,我注意到每次我剛剛舉啞鈴完,那股疼痛就會在我的腹股溝深處炸裂開來,實在不對勁。

我終於去看了醫生。

「痛多久了?」醫生面無表情。

「應該有幾個月了。」我回憶道:「一開始還好,最近越來越密集,甚至會痛到我睡不著,痛到我全身冒冷汗,我現在連走路都很痛。」

「褲子脫下來。」醫生看向遠方。

「……」我害羞地將褲子褪到膝蓋。

醫生斬釘截鐵地彈了彈我的要害。

「你這是疝氣。」

「疝氣?我真的得了疝氣!」我大概是用錯了表情,用到中樂透的那張臉。

「你是不是運動過度?最近有沒有搬太重的東西?」醫生依舊面無表情。

我馬上興奮地示範,我是怎麼用啞鈴做出各式各樣畸形的動作。

醫生沒有深受感動,只是核對一下行事曆,淡淡地宣布:「明天開刀。」

「明天就開刀?會不會太趕了!」我大驚,忘了自己很閑。

「是你疝氣,不是我。你自己決定你還要痛多久啊。科科科。」

醫生科科科地笑,笑得我腳底發冷啊。

×××××

隔天我躺在開刀房的時候,還好奇地東問西問裡面的設備。

「你怎麼那麼喜歡問?」醫生助手忍不住反問。

「因為我是寫小說的啊,什麼都很好奇。」我大方地說。

「寫小說?哪個類型的啊?」

「什麼都寫。」

「這麼厲害,那你用力吸一下這個。」醫生助手拿起一個面罩,靠向我的臉。

「麻醉喔?」我好奇。

「不要害怕這不是麻醉,這只是純氧,放心深呼吸。」

「……」我很想問幹嘛要吸純氧,是因為聽說純氧吸起來很「嗨」的關係嗎?

但問太多好像很白目,我就大方地深呼吸一口。

一瞬間,我的意識凍結。

「這個,很厲害。」

我幽幽說了這五個字,便昏過去了。

動了疝氣手術,我超賭爛。

除了小鳥上面被幹了一刀,還被醫生禁止瘋狂鍛煉身體。

回到電腦前第一件事,就是安排當時正在進行的小說《狼嚎》里的大力士主角海門,於一場舉起沉重巨斧的重要事件中……在眾目睽睽下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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