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真不想四目相接的戰鬥

我哥的曲折離奇才要開始。

實力跟考運一樣爛的我哥,不知道是否極泰來,還是預支了人生哪一部分的好運氣,竟然考上了北醫生葯研究所,開始了碩士生涯。

這件事有震撼到我。

連續兩次聯考都考了個屁的我哥,被我評估為「這個人就是無法好好學習」。現在他竟然也可以考進研究所,那麼,我應該也沒問題吧?

我開始研究…「研究所可以念些什麼」。

首先,我絕對不考企管所、經濟所、金融所等跟我本科系相關的東西。

我周遭充滿了太多刻苦準備這類型研究所的同學,他們從大三就開始補習、一直汲汲爭取擔任班代跟社團社長等頭銜以卡位甄試資格,起步太慢的我絕對無法匹敵。何況我的興趣已經消磨殆盡。

大學生涯里,我進出漫畫店跟電影院的次數多過於教室,感到興趣的課程只有大家都不重視的通識。要說我的強項,就是想像力。

如果不能將想像力當飯吃,那我畢業以後就要從事專職流浪漢。

要說什麼職業最需要想像力,那…

「九把刀,你很適合去念廣告研究所。」室友孝綸從床上丟下這一句。

「…原來,有廣告所啊!」我立刻上網搜尋。

廣告研究所完全契合我用胡說八道征服天下的夢想,不過…只有政大有。

回過神。

「公公,你考不上政大。」毛毛狗正色道。

「我真想反駁啊。」我嘆氣,翻到研究所「型錄」的下一頁。

那麼,把標準放寬一點,有點同行的新聞所吧?

我通識課也修過幾門課,甚至越級跑去交大傳播學研究所,跟幾個碩士生一起修傳播法律的必修,最後還拿了超高分。

何況,「新聞所」念起來好像不錯喔,蠻有專業的氣勢,意思接近的還有口語傳播研究所、圖文傳播研究所、信息傳播研究所、國際傳播研究所、廣播電視研究所、出版學研究所,不僅系多,學校的選擇也豐富多了,看起來就是比較有希望。

「以後,我就要朝廣告界發展了。」我闔上厚厚的研究所型錄。

「公公加油!你一定沒問題的!」毛毛狗幫我握拳。

為了堅強決心,那就先繳錢吧!

升大四的暑假,我去台北報名了研究所補習班,還繳了兩萬多塊。考試的共同科目那就不必說了,五項選考科目有政治學、心理學、社會學、管理學、經濟學,我選了社會學,因為我在通識課里修過一堆類似的課,很有興趣。

悶著頭奮發念了兩個月後,我赫然在另一本更厚的研究所型錄里發現,各校的新聞所的錄取率,平均不到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

「Puma,你知不知道什麼是不到百分之一?」

著Puma抬起腳,噴射在第五輛汽車輪胎上。

Puma本著公狗的地域本能,每散步幾公尺,就要抬腳尿一下,就算只有幾滴牠也爽。

「二哥哥不是本科系的,他們都準備多久了,我現在剛剛開始,怎麼可能會是那百分之一,是吧?」我用腳輕輕踢了踢Puma的屁股,嘆氣:「唉,算了,換其它的研究所,應該也可以走到同一條路吧?」

Puma沒有反對,只是在原地轉圈圈,然後怡然自得地撐開兩腿。

「現在才要急起直追,真的是太困難了。」

我感傷地看著Puma大便,頗後悔大學時沒有好好努力用功一番。

有很長一陣子,我以為自己是一個非常容易臨陣脫逃的人。

沒有毅力,沒有決心。便宜行事是我的準則。

人生啊人生,不管是什麼,絕對不是不停的戰鬥。

在百分之一的壓制下,我還是逃開了。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我斷然放棄準備非常難考的新聞所考試,換個比較便宜的思維,仔細研究每一間大學的網頁,看看這些學校的研究所有哪些,以及更重要的--錄取率是否合理!

不久,我就發現社會學研究所的錄取率約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十二左右,這個數字已經是一般人類努力用功就可以確實收穫的保證。

更幸運的是,我對社會學始終有很強大的興趣。

Puma在彰師大的草地狂奔。

八歲的牠沒有以前那麼矯捷了,但看到一大片草地的興奮卻沒有改變。

「不過,念社會學出來以後可以做什麼呢?」毛毛狗蹲在地上。

「應該也可以做記者、或者當研究助理之類的吧。」我不自覺瞇起眼睛,但陽光其實沒有那麼刺眼。

「真的有這麼好嗎?」毛毛狗不大放心。

「不管做什麼,總之一定會比我現在要好。」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胡說八道什麼,只是自我催眠:「我欠自己一個努力用功的大學四年,只要可以上研究所,我就有機會一次討回來。」

有興趣,又有機會,我重新抖擻精神準備起社會學考試。

目標清大社研,因為…離交大近。

上輩子大概燒了好香,我對理論的理解一向是超級無敵快。但優秀的文人有個共同的毛病,就是廢話很多,每個社會學大師都擅長把簡單的事蔓延得很複雜,社會學理論就像一隻無法統合的龐然大物。

我只有半年不到可以準備,我可以選擇大量閱讀諸家理論,或是深刻了解其中幾個就好。該怎麼做呢?

「我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會怕啊!」我熱血上涌。

為了考試上的需要,我開始訓練自己將十分熟悉的幾個理論反覆思考,讓這些理論可以隨時轉換論述的策略,去回答許多不同的問題。也就是說,與其背一百個理論去回答一百個問題,不如,精通十個理論,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從中挑選一個去回答。

研究法跟統計我就遜了。

沒有別的竅門,我就是很努力,徹底發揮出高中時期的那股狠勁,就連跟毛毛狗約會時也在浩然圖書館底下的二十四小時K書中心度過。

她沒有抱怨,只是常常陪我陪到睡著。

「對不起。」我摸著她因為趴在桌子上睡、被手臂印紅的臉頰。

「沒關係。只是,公公…」毛毛狗迷迷糊糊地說:「你一定要考上喔。」

有時候,人非得藉助自己的恐懼幫助成長才行。

考前兩個月,為了完全清凈跟隔絕誘惑,我用拮据的打工費在校外租了一間雅房,進行最後的集中力特訓。

房租非常便宜,一個月才兩千塊,因為它就長在新竹市立殯儀館旁邊。

怕鬼是我的強項,一整天缺乏抑揚頓挫的誦經聲幾乎沒有間斷過,不斷提醒我我的的確確住在阿飄集散地的附近。到了晚上我連窗戶都不想打開,免得「四目相接」。更別說出去鬼混了…要知道,一想到深夜回家時有可能會在路上「看到什麼」,我就安分守己地把自己鎖在三坪大的房間里一直看書。

「我一定會考上的,因為我很努力。」

進考場前,我彷佛變成了超級賽亞人,看著自己微微發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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