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過完年大家心裡都松泛了一點,可是新一年的訓練周期又要開始了,與特警大隊的比武領導們都特別重視不能怠慢,而同時迎新的工作也要開展起來,新兵們出了新兵連就要分配到各隊,成輝成天和新兵連的連長套近乎,指望著能多要幾個好苗子。

陳默看著窗外不知名的樹,細細的一點綠影藏在枝椏中,他給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把茶葉,這是苗苑過年時從家裡帶回來的。她的家鄉出產上好的綠茶,苗苑重點關照說一定要放冰箱里,否則過不了多久味道就會變,陳默當時答應了,但其實他的辦公室里並沒有冰箱,當然他的宿舍里也沒有,陳默忽然發現原來沒有冰箱的日子他已經過了這麼多年。

茶葉一直放在辦公室的抽屜里,可能慢慢的味道真的已經變了。成輝偶爾沒茶了會借他的泡一杯,據他說是變味了,老成很是唏噓,說這麼好的茶人家放在冰箱里藏了大半年,收藏得那麼好帶過來送給你,你就這麼放串了,真是暴殄天物。陳默笑笑說我真沒喝出來,他天天都喝,是不太容易喝出來。

樓下的操場上各班班長正帶著自己的新兵搞磨合,陳默無意中轉頭,就看到一個新兵在試槍,槍口倒轉追著自己的一個戰友跑,兩個人玩得興高采烈的,陳默看得心頭火起隨手抓起桌上的訂書機就砸了下去,拿槍的士兵只聽得風聲陣陣,腳底下赫然出現一個大坑,當場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陳默拍窗子:「上來!」

要造反了,新兵蛋子,槍都沒摸熟就敢這樣玩,萬一槍里有子彈怎麼辦?

班長拎著自家惹禍的小兵爬上來,可憐巴巴地看著老成,老成同志咳嗽了一聲,把頭埋下去看文件。

陳默也沒說什麼,只是目光狙殺了幾分鐘,只看得三個士兵都縮下去,最後清了清嗓子:「出去,15公里輕負重,死了就地埋了,沒死回來喘口氣。」

三個小兵幾乎是兩眼放光地逃了。

成輝慢悠悠地抬頭:「你小子手夠黑的啊!」

陳默拿杯子喝茶,心想,這算什麼,你還不知道我開口的時候又打了個三折呢,本來30公里全負重是起步價。

新人,幼稚的小孩,似乎所有單純的孩子都喜歡拿槍指著人,但其實他們的膽子根本不能承受一次射擊所帶來的後果,他們只是覺得好玩,陳默討厭所有用槍來玩的人。

因為槍不是玩具,它一點都不好玩,槍是兇器,是殺人器,是兄弟,是唯一的依靠。

陳默想起有一次他給苗苑看他的槍,陳默把槍拆散,然後重新拼裝,他看到苗苑眼中驚艷的神色,心中莫名自豪。他拉著她的手撫摸槍管,青灰色的金屬與白凈修長的手指交錯在一起,那樣對比強烈的畫面讓陳默覺得恍惚。

他最愛的女孩抱著他最愛的槍,這感覺違和而又融洽。

陳默向苗苑示範瞄準的動作,苗苑興緻勃勃地站到他面前做靶子,他迅速地掉轉了槍口。苗苑說從瞄準鏡看到的我是什麼樣子,陳默搖了搖頭,他不能想像苗苑的臉被打上十字,那畫面太讓人驚恐。

苗苑見他不說話,偷偷卸了瞄準器對準了陳默看著玩,陳默猛然發現她拿倒了,十字准心從她的瞳孔中間劃開,心底驀的發涼,他馬上把瞄準器從她手裡拿了回來。當時,他大概是有點凶,他看到苗苑露出瑟縮的神情,手掌握緊,後來吃飯時才看到苗苑的掌心有點血痕,是被瞄準器卡口的突起划到的。

這些小女孩啊,陳默心想,她們隨便拿著槍亂玩,其實隨便破個皮見一點血,就會嚇得不得了。

春寒料峭,暖氣開了一個冬天,把人身體里最後一點水分都蒸得乾淨,苗苑喉嚨發乾,說話都是啞的,陳默讓她去醫院看看,苗苑打開包讓他看止咳水。

喝了三瓶了,沒用!

陳默說你這就是體質差,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去跑步。

苗苑露出崩潰似的不可置信的表情,陳默心想現在的小朋友身體真差啊。他隊里一個新兵,五公里跑了25分鐘,跑到終點的時候一頭栽倒,心衰,差點送命。爹媽吵到總隊那邊吵得天翻地覆,陳默當場就翻了臉,這年頭當兵又不是強制役,你兒子就那點小筋骨,你何必湊這個熱鬧?

老天爺就是這樣,給你來好事兒的時候都意意思思的,稍微給露個邊就生怕對你太好了,下一樁非得讓你等個天荒地老。煩心的事就是一窩接著一窩,陳默還在頭痛新兵的磨合問題,支隊長一個電話追到,說手上的事全放一放,有任務,陳默瞬間就興奮了。

台灣那邊有個大佬最近過來內地交流感情,要去黃帝陵祭祖,安全問題著落就到地方武警身上,總隊長非常重視,像這種任務,一般不出事,出事就是上通中央的大事。陳默過去領了資料,封面上紅艷艷的就看到兩個字「保密」,裡面有全套的人員介紹及時間地點路線。

好久沒有摸到過這種質地的文件了,陳默覺得興奮,血液中渴望冒險的因子蠢蠢欲動。

五隊全員集結,有一個算一個挑精銳的上,三隊全面協助,陳默是老大,負責整個過程的安全警戒,這一下子當然就忙開了。晚上苗苑打電話的時候陳默向她提了一句,說他最近會很忙,可能會不在,苗苑好奇地問到底有什麼事,陳默告訴她是保密的,什麼時候過了保再說。苗苑便有點不以為然。

咳嗽還是一直很嚴重,春天風大,每天走在路上喉嚨口都像刀割似的,苗苑抱著一大包乳酪,把自己裹在羽絨衣里掙扎著前行,走到路中間的時候忽然想咳嗽,她不可抑止地彎下腰咳,一股大力就這麼從背後帶過來。

那一刻的感覺很奇妙,好像時間被拉長了,畫面在放著慢動作,苗苑看到自己鬆開手,紙箱跌落,碩大的紅波乳酪球滾得老遠,然後腦袋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重重地一磕,眼前的一切都花了起來。

原來還真有眼冒金星這回事啊?

苗苑在覺得自己要暈掉之前還抓緊時間想了一下。

汽車司機在前面急剎車,跑過來看她,路人圍著她站了一個圈,臉上有各各不同的神色,然而沒有人動她,苗苑想,果然是人心不古了。司機一邊打電話報警找110一邊叫救護車,一圈打完了回頭盯著苗苑,說:「你不會死吧?」

苗苑看到那個年輕的小夥子急得火上房,她努力地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說:「我盡量不死。」

小夥子一下子就噴了。

苗苑暈了一會兒,神志漸漸恢複,左臂上有很尖銳的疼痛,然而除此之外好像也沒什麼特別大的問題,她於是慢慢坐起來,司機小伙一下就急了,拚命嚷著你躺下躺下……

苗苑眨巴眨巴眼睛,可是這樣躺著很冷啊!

司機小伙過來扶她,他說求你了祖宗哎,我一個哥們就這樣,被車撞了自己覺得沒事,還自己走,一站起來就癱了,脊椎錯位,我求求你了姑奶奶,我不想養你一輩子。

苗苑馬上乖乖地躺了下去,她也不想被他養一輩子。

救護車可能還在這個城巿的某一個街道上呼嘯著前進,苗苑覺得寒冷,並且孤單,她把手機拿出來按下數字1,耳機里傳來均勻的滴滴聲,苗苑心懷期待,心懷忐忑,一上一下地起伏著,到最後,一個甜美的女聲響起來: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ot be 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古城的天空永遠都帶著一點青灰的浮色,於是那一天,苗苑躺在地上睜著眼,莫名其妙地感慨這天怎麼能藍得那麼青,幾乎有鐵器的質感,青色的,很潤澤,濕漉漉的感覺……可是眼睛好冷啊,真冷!

不是科學已經證明了人的眼睛是不會感覺到冷熱的嗎?

去TM的科學!

科學還證明了愛情只是多巴胺的一次小發放所造成的荷爾蒙變化呢!

所以說,科學真是不可靠的,什麼都是不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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