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愛你,我的寶貝 尾聲 人間煙火

五天之後陳默轉出ICU病房直接回了西安,陳正平在塵埃落定之後才得到消息,也還是被嚇得一身冷汗。陳默這名字開始就是列在嘉獎名單里的,現在彷彿神跡般地生還,待遇當然非同般。總隊領導指示要上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葯,陳默畢竟底子好,身體恢複得很快。苗苑聽從了蘇會賢的勸告,把所有「愛」募集到的錢都交給蔣立新處理,果然省心省事皆大歡喜。

唯的一點小插曲歸結在那個二等功上,陳默向蔣立新報告他當時並沒有完成既定任務,無功卻受獎好像不太應該。蔣政委大囧,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成輝收到消息暴怒,差點直接揮拳揍傷員;最後還是總隊長錘定音,他說陳默你不要搞,給你就拿著,哪來那麼多廢話。

陳默當然不是喜歡廢話的人,他索性就連應該的廢話也全省了,什麼報告、報道、學習演講,一概推得乾乾淨淨。可是人是活的事是死的,陳默不幹成輝就得頂上,成指導員氣得青煙直冒。

俗話說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或者在曾經的歲月里,陳默有過無數更艱難更危險的時刻,可是那些韋若祺都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有這一次。

後怕是慢慢起來的,當時居然也沒覺得十分慌張,甚至擔心苗苑肚子里的孩子更甚過陳默,現在人回來了,卻知道害怕了,半夜裡驚醒,嚇得一身冷汗。

是陳默還年輕,剛剛立的二等功,剛剛畢業的碩士,部隊當然不肯放人,韋若祺差點打算動用副省長出面,被陳正平攔住了,他說你別再做無用功,先去問問陳默。

那是一次正式的家庭會議,韋若祺根本沒指望陳默會同意,可是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相信苗苑會站在她這邊。陳默起初靠在病床上一聲不吭,目色深沉,卻褪去了所有的銳利,那是種讓人想要擁抱的柔和的黑。

「如果你們……都希望我這樣,我聽你們的。可是……」陳默溫柔地看著苗苑,「如果你不做蛋糕了,你想做什麼?」

苗苑初時興奮的眼神漸漸沉靜下來,最後她慢慢握住陳默的手說.「我聽你的。」

韋若祺簡直不能相信,她把苗苑拉到走廊里質問「你怎麼可以這樣縱容他?

你是他老婆,你不能什麼事都聽他的。」

陳正平扶上韋若祺的肩膀,加了幾分柔和的力度,韋若祺忽然感覺無力,那種手握流沙的無力感,越是用力越是無奈,不自覺竟急紅了眼眶。

苗苑沒料到她一向心如鐵石的婆婆也會哭, 時之間也慌了手腳,結結巴巴沒說出兩個字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下來。到最後,她淚流滿面地握住韋若祺的手說:「我們就別逼他了好嗎?陳默想幹什麼就讓他幹什麼吧,他要是樂意不幹這個當然好,可是他不樂意,他真的不樂意那又能怎麼辦呢。」

「你不能這樣,你怎麼能這樣?」韋若祺搖頭看著苗苑,卻更像是自語。

「不是啊,媽。陳默今天要是殺人放火,我當然攔著他,他現在也算在干正事兒吧。」苗苑倔犟地抿著嘴,濕漉漉的大眼睛像含了寶石的光。

陳正平拉著自己的妻子退了一步,把難得柔軟的韋女士攬進懷裡,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苗苑,半響,笑了笑說,「陳默就交給你了。」

苗苑有些受寵若驚地點了頭。

為什麼?回家之後韋若祺不停地在問為什麼,夕陽在她身後落下,那是碩大而渾圓的一個球體,將半個天幕映作昏黃。

陳正平坐到她身邊去抱住她,他沉聲問:「還記得你25歲的時候在幹什麼嗎?

我們25歲的時候,世界是什麼樣?」

韋若祺有些茫然。

「時代變了,我們已經老了,老得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了。一代人,過一代人的日子…當年你媽沒攔住你,讓你進了城,現在你也攔不住陳默。」陳正平攏起妻子額角的碎發,小心地別到她的耳後去。

紅顏彈指老,30年前的青春少女,換作如今蒼老的面容。

韋若祺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埋在陳正平的肩頭,那同樣蒼老的肩膀。

陳正平慢慢撫著妻子的脊背,輕聲說:「等年底你也退了,我們去海南玩兒吧……」

陳默的傷在一個半月之後徹底痊癒,痂衣剝落,留下粗糙的疤痕。彷彿火焰的圖騰,從胸口蔓延到頸側,最後拉成一條線,消失在耳根處。這樣的傷疤自然是難看的,可是那畢竟是陳默,讓人不敢仔細去看的那個陳默。他有先聲奪人的氣場,於是,無論他的眉目如何英挺,傷疤怎樣難看,都變得不重要。膽敢仔細地看著他,觸摸他每一寸皮膚的…從來都只有那個人而已!

脫下外套,陳默看到苗苑眼中漸漸泛出淚光,沒來由地緊張。居然是有些無措的,陳默輕聲問道「很難看?」

「不,」苗苑笑了,「很酷。」

其實,就像挺著個大肚子能有多好看,可那裡面懷著的是我們的孩子,於是那樣畸形的曲線都成了美,成了會讓人呼吸急促的渴望。所以,不再光潔的皮膚當然是令人遺憾的,可是那下面跳動著的是你的心臟,你還活著,那就比什麼都美好。

苗苑感覺到陳默火熱的胸膛貼到自己後背上,呼吸凌亂,那麼熱,有一些力量在傳遞著交換著,火辣辣的快感,激得指尖發顫。陳默雙手緊緊地環抱,好像要把苗苑填到自己懷裡去,心臟走失了頻率,七上八下地跳……擁抱很緊,很長久。

接吻很深,很認真。

陳曦在五個月之後正式降臨人間,從娘胎里就狡猾的孩子,預產期一拖再拖。

害得陳默那假一請再請,最後無奈之下又只能銷假繼續上班。

最後一次折騰,日子來得非常沒有醫學規律,苗苑躺在120里打陳默手機。

那時陳默還在操場上,成輝接的。

五分鐘之後,整個第五大隊的廣播同時響起:陳默同志請注意!陳默同志請注意!你老婆說她要生了,這次是真的!

陳默嚇得差點自己把自己絆一個跟斗,原傑開了車過來接他,異常瀟洒地一個甩尾急停在陳默面前。陳默毫無人性地把司機扔下車,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都說生產很疼,可苗苑後來卻印象不深,她只記得迷迷糊糊醒未時,看到一滴一滴緩緩落下來的水珠子。那時陽光反常的烈,從窗子里照進來,讓透明的水滴看起來晶瑩剔透,折出七彩的光。她順著那水滴的走嚮往下看,看到陳默趴在她的床沿上,他的頭髮削得很短,露出耳根處狹長的傷痕。苗苑覺得自己那時候應該沒有動,可陳默還是醒了,很快地醒了過來,迷濛中睜開的雙眼,有種茫然的溫柔。

苗苑靜靜地看著他,那些晶瑩的液體懸在她與他之間,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均勻而踏實,如光陰流過,年華似水。

她聽到嬰兒的啼哭,床頭飄來雞湯的香氣,她看到陳默輕輕揚起嘴角,她看到陽光燦爛得像煙火,她慢慢抬起手,摩挲陳默的嘴唇,她看到自己站在人間的柴禾堆旁,燃燒著天堂的香料。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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