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愛你,我的寶貝 第十二節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然而這樣的順利代表著無望的等待。苗苑一刻不停地做著麵包,王朝陽只能拚命地拿孩子做借口讓她休息會兒,可是第二天,報上的一篇社論吸引了苗苑全部的注意力。

這是一篇評論員文章,援引了一些網上言論在談中國的慈善狀況,那些句子苗苑都沒有看得多明白,可是她只看到了一處,「人間」的「愛」被提及了,而且是反面事例。筆者用一種尖銳甚至不無惡意的口吻質問著這種活動應該由哪個部門監管,由何人審批,善款的賬目何去何從……苗苑一下就炸了,那種居高臨下冷靜自持的路人態度氣得她全身發抖,從報上查到編輯部地址就馬上衝到街上打車。王朝陽嚇得連忙追上去,又生怕會吃虧,一邊攔著勸阻,一邊給程衛華打電話。

苗苑這會兒連臉都青了,平素再好說話不過的女孩子,此刻倔犟得像一頭牛。

王朝陽根本拿她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苗苑威風凜凜地站在編輯部門口大聲質問:「這篇東西誰寫的?!」

格子間里有幾個人抬起了頭,一個臨近的男人慢慢地探頭過來看了一下,問道「怎麼了?」

「我問這個,誰寫的?!你們憑什麼這麼寫?」

「有什麼問題嗎?小姐,請注意你的情緒,都像您這麼過來鬧我們還辦不辦公了?」一個看起來像主管模樣的人從裡面繞出來。

苗苑深吸了一口氣,拿筆把那段框出來給他看:「我是『人間』的老闆。我想知道你們憑什麼這麼寫,憑什麼污衊我在騙錢。都沒有人來問過我怎麼回事,你們覺得有問題,你們覺得不對,你們為什麼不直接來跟我說,你們覺得我做得不好,你們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把我想得這麼壞?」

主管匆匆掃了一眼,微微冷笑著看向苗苑:「小姐,我們是記者,這裡是報社我們是媒體,懂嗎?我們不可能找到一個問題就直接通知當事人,這是政府機關的事,這不是做新聞。我們的工作是要以點帶面的,我們這是在正常行使媒體監督權。而且麻煩你看一看內容,我們只是在質疑。就表面的現象,對可能的問題做些推斷,這根本就不能說是在污衊。」

苗苑氣得臉色通紅,張口結舌地瞪著他。

主管顯然也覺得區區小事,糾結無益,轉身就想走,苗苑忽然出聲叫住了他:「你活著一定特別不開心吧」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主管臉色一變。

「一定是的,你這樣活著肯定特別不開心。像你們這種人我都看煩了,你們看到什麼都不好,想到誰都是壞人,社會只有陰暗面。碰到什麼事兒都凈往壞里想,說話陰陽怪氣,好像覺得自己特別有本事特別能,好像除了你們最高尚,剩下的全世界都是笨蛋、小偷和騙子。好像只有你們知道什麼是對的,你們站在那裡指手畫腳,正事兒哈都不幹。但其實你們什麼都不懂,你們憑什麼?你們根本不知道我遇到了什麼事,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你們有什麼資格評論我??

王朝陽插進來小聲說「她丈夫就是陳默,你們昨天才在報上寫的那個武警少校,失蹤了到現在都還沒找回來,你們還給英雄的家屬潑髒水。」

主管先生顯然吃了一驚,臉上一陣青白,變幻了幾種表情之後神色忽然嚴肅了起來「這個,既然是這樣,那你們就更應該注意點自己的形象嘛。你看你現在這樣大吵大鬧的,多不好啊,多給烈士的形象抹黑啊……」

主管的話還沒說完,苗苑忽然暴怒,眼淚嘩地流下來,眼前模糊一片。她隨手抄起一個馬克杯砸過去:「你才烈士!!你胡說八道,陳默不是烈士,他不會死的……」

主管先生嚇了一大跳,連忙往後躲。苗苑那隻杯子砸得沒有半分準頭,低低地直奔了地面,嘩啦碎了地。

有鬧起來的,就有看熱鬧的,格子間里的人一個一個地都抬起了頭。有人說哎呀,怎麼這樣啊,這女人真潑。有人說幹嗎,你神經啊,你老公被人咒死了你開心啊……也有人說嘿,這回搞笑了,後續報道怎麼寫啊,英雄的妻子說你再敢說我丈夫是烈士我就抽你!馬上有人介面,好標題,頭條啊!

苗苑拳頭緊握地站在那兒,流著淚的大眼睛裡滿是火光。

「你你…你別撒潑啊……」主管指著苗苑結結巴巴地嚷嚷,「你你,你再這樣我們就報警了,啊……」

「別,別…哥們兒,別麻煩了,我就是警察。」程衛華氣喘吁吁地從門外閃進來,掏出證件一亮而過。

主管先生只看到警徽一閃連名字是誰都沒看清,他正在詫異,就看到程衛華低頭問苗苑:「他們欺負你?」

「他咒陳默死。」苗苑咬牙切齒。

「行,兄弟哎,對不住了。」程衛華舒展了一下指節,向主管走過去。

那人顯然是被嚇著了,戰戰兢兢地往後退著問,你要幹嗎?程衛華隨手從桌上抽了一大疊舊雜誌,以一種常人根本無法看清的速度擋在主管先生的下腹部,然後一下膝擊重重地撞了上去……「走吧!」程衛華把雜誌一扔,若無其事地拉著苗苑離開,丟下身後目瞪口呆的眾人與某個哀號倒地的身影。

「剛剛怎麼回事兒啊?」程衛華把苗苑拉上車才開口問。

苗苑一聲不吭地把報紙塞給程衛華。

「我操他媽的!」老程看完臉色鐵青,一邊嘀咕著罵街,一邊拿手機撥號,「別怕啊,這種人老子有的是辦法治他。」

「算了。」苗苑抬手按住他。

「算什麼算?」

「算了程哥,麻煩!」

「怕麻煩是吧?」程衛華轉了轉眼珠,嘴角一勾帶出一點陰損的笑意,「我教你個辦法,一句話的事兒。你就把這張報紙給你婆婆看,你跟她說懷疑你就是懷疑陳家,懷疑陳家……嘿嘿!反正你婆婆現在就是個炸藥,一點就著,就憑她老人家那手腕保管這小子屍骨無存。」

「算了真的。」苗苑擦了擦眼淚,「我知道的,跟他們計較沒意思,他們也是混口飯吃。其實我挺可憐他們的,你說一人,成天把事兒想得這麼壞,活著得多糟心啊?我們都犯不著去抽他們,真的,他們自己活得難受著呢!今天這事兒要擱平時我都……都不帶答理的,也就是趕上陳默不在,我心情不好。我就是生氣,你讓我罵完了,我也就舒服了。」

「那你舒服我還沒舒服呢……」程衛華看著苗苑的臉色,半響嘆了口氣發動車子,「得,早知道剛才就多揍幾下了。」

程衛華開車把人拉到「人間」,卻只開了后座的門對王朝陽說:「你先回,我帶苗苗兜個風去。」

王朝陽生怕苗苑回到店裡又下力氣死幹活,巴不得有人拉著她出去散散心,馬上千恩萬謝地下車走了。苗苑一聲不吭地坐在副駕駛位,神色有些木然。

天還是那麼熱,猛烈的陽光火一樣傾倒下來,讓人無處可藏。

程衛華在城裡兜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可以停車的地方,索性直奔郊區。陝西多山,出城沒上高速,七繞八繞地就繞進了山區。車子開進林蔭密布的地方,關了空調降下車窗,久違了的自然的清風拂過苗苑的臉,讓她獃滯的眼眸顫了顫,慢慢轉過臉去看向窗外。

程衛華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停車,從車載冰箱里拿了兩罐可樂出來。苗苑乖乖地接過去,也不喝,只是緊緊地在手裡攥著,一聲不吭地坐在路邊,夏蟬在她頭頂瘋狂地鳴叫著。

程衛華煩躁地在她身邊走了幾個來回,忽然停下來,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照片遞過去:「我老婆。」

「哦!」。苗苑有些意外,從沒聽說過。

「走了很久了。」

「呃??」

「是我害死的!」程衛華垂下頭。

「啊!?」苗苑嚇了一跳,「你別胡說。」

「是真的,我那時候很傻,什麼都不怕,什麼人都敢得罪,結果報復在她身上。

氰化物中毒,她走的時候還沒有24歲,就在我們辦酒的兩天前。」

苗苑張口結舌,震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你比我好。」程衛華在苗苑身邊坐下,「至少你沒遺憾啊,你對陳默那麼好,不像我。」

「不是的,我對陳默也不好的,我成天跟他吵架。」苗苑的眼眶驟然發紅。

「你這算什麼呀,女孩子嘛,還能沒點小脾氣,你喜歡他才跟他吵。我那時候真的……我那時候很年輕,喜歡玩兒,兄弟堆狐朋狗友,成天瞎忙根本顧不上她。連結婚都她催著辦的,心裡還挺不樂意,我那會兒簡直不是人,有人知冷知熱管著還嫌她煩……」

「不會的,她覺得你好才會催你結婚,她樂意嫁給你就是覺得你好,程哥,真的,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比我更難受……」

「不是,你別誤會。我跟你說這個,不是…想說什麼我比你慘什麼的,顯擺老子多堅強多……那啥……」程衛華撓了撓頭髮,忽然解開手腕上寬大的潛水電子錶,露出一道深長的疤痕,「知道割腕是怎麼回事兒嗎?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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