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sugarland 第十三章

聶卓沒給他們安排住處,打包一併送去了「和平號」,又是辦理入院手續,又是各項常規檢查,雖然有潘醫生陪著,也折騰到了中午。陸臻失陷在自己的思緒里,一直懵懵懂懂的,要不是夏明朗拉著,估計能撞牆上去。看得潘豪直疑惑,這染上毒癮的是哪一位啊?

這一路都有外人在,陸臻與夏明朗也不好交流,這會兒各領了一份簡餐坐在病床上,陸臻習慣性地檢查完病房,一邊嚼著牛肉塊,一邊問道:「你都聽到了吧?」

「嗯,下克上和坂垣征四郎有什麼關係?」凡是正兒八經要討論事兒,夏明朗向來沒廢話。

「下克上是一個日本詞,以下克上,家臣滅了家主翻身當老大。但是在二戰時,這詞主要用來形容下級軍官違反上級軍官的命令,強力推進戰線。像九·一八、七七還有一些東南亞的戰鬥,都是下克上的結果。」

「九·一八是下克上?」夏明朗有些驚訝。

「是的,當時日本內閣並不同意,陸軍總部也不能算同意,只有關東軍特別起勁兒。」陸臻理了理思緒:「其實日本在二戰打得很亂,從來沒有一個清晰的戰略構想。不能說軍部的人都是傻子,實在是下克上太泛濫,大腦和手腳完全脫節。七七事變以後,當時的作戰部長石原莞爾制訂過一個『不擴大方針』,但沒有用,下面那些小軍官太想打仗了。而且石原也攔不住他們,畢竟他自己是靠著『九·一八』爬上去的,有什麼立場來管制別人?」

「哦哦……」夏明朗很快明白過來:「所以聶老闆被調去東京大學教文學了。」

「是啊。」陸臻當時在聶卓跟前沒敢笑,這會兒放鬆下來,左思右想都覺得可樂。要說聶卓這心態真不是一般的好,人生夢想在自以為大功告成之際硬生生被扭轉,這種時候都敢自嘲,算是條漢子。

「這樣。」夏明朗把飯粒扒完,舔了舔嘴唇,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陸臻想起夏明朗一直在強調的:打仗要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二戰史是學生時代看的了,現在回想起來,果然又有了全新的感悟。

「對了,關於中央的決定,你怎麼看?」陸臻興緻勃勃的。

「什麼怎麼看?」夏明朗愣神。

「就是未來戰略,你覺得我們能不能闖得更快一點,或者我們現在是不是太保守了什麼的。」

夏明朗眨巴眨巴眼睛:「我怎麼會知道?」

陸臻一陣失望。

「難道你會知道?」夏明朗大奇。

「我也不知道。」陸臻攤開手:「要早個三、五年我可能會說我知道,然後扯出一大篇,但現在我也覺得我不知道。」

「就是嘛,沒準聶卓也不知道。」夏明朗背起雙手躺下:「反正不管怎麼說,瞎打一定是沒前途的。」

陸臻有樣學樣地躺下,瞪著天花板。與聶卓那一番交談就像一把火燒開了他心頭的小爐子,各種想法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然後一個個破裂。雖然當時立志追隨的誓言看起來有些衝動,但這會兒回想起來倒也不覺得後悔。難得聶卓是夏明朗能認可的人,這種認可是建立在人品和能力上的,而不是職位。自己一個小小的中校,聶卓就算是再淪落也能教給自己很多。

陸臻從小生活在牛人堆里,就不曾輕狂過,現在更是一天比一天明白自己只是個普通人,只能幹一些問心無愧的普通事。時亦運亦,大勢之下,你一個人再聰明再牛B又能怎麼樣?聰明人最多也只能看清自己的位置,明白潮流的方向,順勢而為。

世如棋盤,人如棋子。

「你會甘心嗎?」夏明朗忽然問道。

「我?」陸臻茫然。

「嗯,說起來解放軍軍事科學院是幹嘛的?」

「搞軍事理論基礎的。」陸臻也很茫然:「改天託人仔細查查去。」

「所以,你會甘心嗎?開開會,寫寫東西?」夏明朗轉頭看向陸臻,眼神銳利。

「我有什麼可不甘心的,我能比聶卓還金貴么?!我是這麼想的,怎麼著也是個大軍區級的單位,頭號BOSS肯罩我,我也肯吃苦,總有我幹活的地方。又不像我當年,想打實戰真的只有闖麒麟一條路。」一說到未來,陸臻兩眼閃閃發光。

「那你覺得他甘心嗎?」

「他不甘心也得甘心啊。」陸臻苦笑:「他已經不適合呆在老地方了。」

「所以,我覺得我們好像犯了個錯誤。」夏明朗低聲問道。

「唔?」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能當這個隊長。」

「不為什麼啊!」陸臻霍地坐起:「你什麼意思?」

「你看,你對自個的事兒看這麼開,擱我身上,怎麼就這麼激動。」

「不是。」陸臻急了:「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先聽領導說完。」夏明朗擺了擺手:「你看啊,為什麼我能當這個隊長?因為我牛啊,領導和嚴頭兒信得過我,兄弟們信得過我,我也覺得我行,所以我是隊長。可如果我不牛了呢?」

「夏明朗……」陸臻失聲喊道。

夏明朗簡單做了一個列隊時閉嘴的手勢,陸臻下意識噤聲,聽夏明朗繼續說下去:「你看,就算是聶老闆這麼個大人物,也沒得心想事成,也沒有說這張椅子就只有你一人能坐。那我到底在委屈點兒啥呢?陸臻啊,我怎麼覺得我這都讓你給慣壞了呢?你老這麼慣著我,可憐我……搞得我自個也這麼慣著自個。也這麼成天怨里怨氣的,好像誰把我應該拿著的東西給搶了。可憑什麼呢?憑什麼,這就該著是我的?」

「可我覺得你行。」陸臻漸漸有些領悟了。

「是啊,你覺得,可那又咋樣?我20歲那年就覺得自個行,但我花了多少時間,流了多少血多少汗才向大家證明了我真的行?如果我現在輕輕鬆鬆就可以呆在這個位置上,那對我當年都是種侮辱。」

「所以?」陸臻鎮定下來。

「所以,我原來怎麼爬上去的,我現在照樣怎麼爬上去!」夏明朗斬釘截鐵地說完,忽而露出一抹輕鬆的笑意:「怕什麼呢?大不了再來一次。」

「麒麟不留不合適的人。」陸臻低聲道。

「是啊,闖不過去就應該滾,誰也沒欠了我。」夏明朗嘿嘿一笑:「所以,如果我失敗了……」

「兄弟們會踩著你的肩膀繼續前進的。」陸臻終於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夏明朗與隊長。

這兩個詞,當然是可以不重合的,即使有一天,夏明朗不再是隊長了,他仍然是個可愛的人,仍然會讓自己全心全意的愛著。然而,當這兩個詞合併到一起時,身為隊長的夏明朗必然是要有些特別的。

麒麟的隊長是不可以軟弱的,他必須強悍,必須屹立不倒,他必須是所有人的依靠與仰望,他必須光芒萬丈。

你若覺得這太難了,不切合實際。沒關係,你可以走,換別人上來。每個人,每一代麒麟的隊長都會把他們生命中最強不可摧的那段歲月留給那張王座,用自己青春與熱血鑄就一段輝煌。

而那張王座不屬於任何人。

即使,是夏明朗。

陸臻記得在很早之前,他有過一個願望:既然你可以是所有人的隊長,那可不可以偶爾也是我一個人的夏明朗?

當時他的確是這樣想的,甚至覺得能有一秒鐘的「偶爾」都是巨大幸福,後來心想事成,他得到了所有,這種退而求其次的心愿自然被拋到了腦後。可是此時此刻他又想起了這句話,終於明白自己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什麼。其實沒有矛盾,沒有解不開的迷題,沒有所謂走上與走下神壇的糾結。

搞錯這一切的只是自己。

夏明朗當然是會老的,會生病,會受傷,偶爾沮喪,有時焦慮……可那又怎麼樣?是人都會這樣,人生運勢起起伏伏,哪有什麼一帆風順的日子,唯有站起來,走下去。

而隊長自然是不會輸的,他必然完美無缺。陸臻想起清晨時分,在晨光下的勒多街頭,夏明朗隊長眼神犀利而狡黠,嘴角三分帶笑,只是那樣普普通通地坐著,就有讓人隨他赴死的魅力。陸臻沒見過祁隊,也沒見過嚴頭帶隊當老大的時候,但他總覺得夏明朗是最好的。

然而,即使是這個最好的夏明朗,假如有一天離開麒麟了會怎麼樣?陸臻再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但這一次,他笑了。

就算夏明朗不再是麒麟的隊長,他也是夏明朗啊!

「所以,親愛的,我能幫你做些什麼呢?」陸臻微笑著。

陸臻有時覺著他跟夏明朗上輩子都是花匠投胎,表達愛意的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把對方寵成掌上的一朵嬌花。

夏明朗臉皮厚火力猛,所以剛開始就遭遇嚴重反彈,磨合了一番以後終於和解了。自己的膽子小點,實力也不濟,拖到最近趁機暴發,滿腔柔情洶湧而去,不淹死幾個絕不罷休,差點把夏明朗這種悍將也溺死在溫柔鄉里。

陸臻想了想,這的確是最近他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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