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sugarland 第十章

陸臻總覺得白水臨走時給過自己一個眼色,在屋裡磨了幾分鐘,跟夏明朗打了個招呼往外走,果然遠遠的看到白水站在海邊等著。

日落西沉,太陽早就降到了海平面以下,海面染著極深的玫瑰色,天幕上綴了幾顆星子,光潤欲滴。真是絕好的景緻,可是看多了也就這樣了。

「其實我幫不了他什麼。」白水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

「那你剛才這算什麼?騙他?」陸臻隱怒。

白水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你真有意思,我只是個醫生,收治你們是我的一個工作。我並不打算害你們,也不會對你們特別好。可是你一開始莫名其妙地依賴我,讓我很不好意思,不得不全力以赴;而現在又對我這麼多的敵意。你一向都這麼愛憎分明嗎?」

陸臻沉默了一會兒,淡然道:「我當你是朋友。」因為曾經有過期待所以憤怒。

「哦,」白水恍然:「那是真的對不起。」

陸臻的個性是只要有人跟他說「對不起」,他就想回「沒關係」,只是話到嘴邊生生攔住了,神色間多少有點遲滯。白水一直盯著他看,心裡瞭然,於是又笑了:「其實他也不需要心理醫生。」

陸臻沒吭聲,知道這哥們一定會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自己就是行家,我相信他對創傷後反應與犯罪心理方面的了解會超過我。」

陸臻眉毛抬起一半,很快又放下去,以夏明朗跟唐起的關係,再加上那般洞悉人心的妖孽行徑,有點專業功底不奇怪。只是天生一張兵匪流氓臉,正常人不會把他往專家學者那條路上去想。

「所以,雖然我是他的醫生,但他從來沒向我求助過。」

陸臻猛然轉頭。

白水看著他微笑:「你看,他現在居然問到我頭上,那代表……」

「他對自己開始沒有把握。」陸臻馬上急了:「他到底怎麼了?」

「其實沒什麼,就像,一個人不小心扭傷了腳。」

「但如果是范·巴斯騰在冠軍杯前夜扭傷了腳……」陸臻的神情變得非常沉重,他本來並沒有特別擔心,甚至覺得夏明朗有些小題大做。畢竟就像白水說的,戒毒期有些心理不穩定那簡直太正常了,是個人都會這樣。

「是啊,因為他太重要了。」

是啊,太重要了,陸臻覺得煩亂。就像基地的系統伺服器,餘力一定要放得特別高,安全係數無數個+,普通電腦死兩次機沒什麼,重啟就成了,但有些電腦是沒有重啟的機會的。

「你有沒有辦法?」陸臻握住白水的肩膀,雙目灼灼生輝。

「我在想。但你要明白那很難,因為他不是病了,他只是不夠完美,醫生可以治病,不能治人。」

「哦。」陸臻放開手,他只有那一瞬間的失態,很快就冷靜了,想起這位白醫生心思複雜,說話半真半假,最難捉摸。

「我必須提醒你,這種事不像小說里寫的,有什麼瞬間的頓悟或者……劇變引起的心理變化通常都只能變壞不會變好。心理上的調適與控制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及持續不斷的努力,他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所以特別缺少安全感。」

「夏明朗缺少安全感?他有什麼可怕的?」陸臻詫異,感覺像是聽到了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

「他自己。」

陸臻迅速收斂了臉上所有的笑容。

陸臻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所謂的頓悟,但靈犀一點恍然大悟這種事情應該是有的。比如說一秒鐘以前他還想笑,一秒鐘以後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明白過來。如果他是夏明朗,他也必然是害怕的,而害怕的對象也必然是自己。

因為夏明朗實在太依賴自己!

普通人的生活由無數看不到保障機制重重加持,有道德法律、有警察、有軍隊、有醫院、有親朋好友社會救助……甚至他媽的還有保險!在這樣嚴密的保護中,一個有神智的成年人總是不難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你可能混得很苦逼,沒錢沒妞沒有一個好工作,但你畢竟不會覺得不安全。

安全感!

這個普通人幾乎不必去考慮的東西,對於夏明朗來說卻是如此重要。因為某些時刻他一無所有,某些時刻他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自己的身體與頭腦。甚至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依賴這些,而是一群人;又或者,更在某些更為關鍵的時刻……是一個國家。

他怎麼可能不害怕?

他的恐懼根本就像是明火執仗那麼顯眼,以至於白水一眼就能洞穿。

而我居然一直都沒發現??

陸臻很懊惱,無比懊惱!

可是,這其實也很正常……因為第一印象實在害死人。

當陸臻第一次看到夏明朗時,那廝就是個頂天立地,談笑間判人生死的王者,他一個人扛著宇宙轉,從容不迫。陸臻那初出茅廬還未見多少風浪的小心肝深深地刻下了這一筆,無論後來經過歲月多少摧磨,有多少驚才絕艷的人物在他眼前燦爛綻放,都不能讓夏明朗的形象黯淡半分。

好吧,何止是不能黯淡,分明是越來越光輝,簡直要閃瞎人眼!

跟聰明人交流就有這麼個好處,你只需要說很少一點,剩下的他自己全能想通。白水見陸臻低頭深思,眼裡映出海上細碎的波光,不一會兒,那雙眼睛抬了起來,看向他……

「我能幫他什麼?」陸臻很認真地問道。

「給他安全感。」

陸臻苦笑:「你還真是看得起我。」

「那就換別人來。」白水順著建議。

陸臻的眼睛就像燃氣爐那樣騰的一下冒出火苗,藍幽幽的。白水摸了摸下巴,不動聲色地讓開了點兒,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的話題比較學術,一位資深心理醫師與一位菜鳥心理學速成者就同一個病例交換各種看法。陸臻雖然也看過一些資料,但白醫生的經驗畢竟更有價值。陸臻聊著聊著不禁有些感慨,感覺又回到了最初那個時候,小白醫生尚溫柔可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於是再看向白水時,就有了那麼點「卿本佳人,奈何為賊」的意思。

陸臻回去時正看到夏明朗在窗邊抽煙,狠狠地吸幾口,又煩躁地按滅在煙灰缸里,只是低頭的瞬間發現陸臻進來,神色又柔和起來。陸臻關好門,從夏明朗身後摟過去,雙手放在窗台上。感覺到身前那標槍一樣繃緊的背脊放鬆下來,軟軟地靠到自己胸口,陸臻微微笑了笑,收起一隻手扶到夏明朗腰上,從煙盒裡拿了一支煙。

「哧」……夏明朗頭也不回地打著火,準確地遞上去,陸臻湊近吸了一口,橘色的火苗舔上雪白的煙捲。

陸臻最近特別喜歡這個姿勢,因為身高相仿,他的下巴可以很舒服地支到夏明朗肩上,而夏明朗後腦亦可以很自然地枕到他肩上。雖然白水一直說要依靠自己,陸臻也不知道在夏明朗毒癮發作時這樣抱著他是否可以,但因為彼此都太喜歡,所以心照不宣地不作討論。

「他找你幹嘛?」夏明朗扔下打火機。

陸臻把談話內容一五一十的倒出來,夏明朗聽完皺起眉:「沒什麼啊?幹嘛要背著我?」

「他說,他不總不能一邊被狼眼盯著,一邊扒狼皮。」陸臻馬上笑了,因為這個問題他剛剛問過。

「原來他也會怕我?」夏明朗有些吃驚。

陸臻哈哈大笑,因為這個問題他剛剛也問了:「是啊,要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一直盯著桌子。」

「我以為他在裝B。」夏明朗也樂了。

我以為他在耍酷。陸臻默默在心裡補一句,為這種心有靈犀的共鳴感覺歡樂……好吧,雖然這挺無聊。

夏明朗笑了一會兒,又迅速沉默下來,卻沒有對他們的談話內容作任何評論。陸臻側過臉看他,只覺得那雙眼睛特別亮,從側面看過去,由額頭到下巴折出一條稜角分明的線,被月光打亮,像是抹了一層銀粉。

陸臻不由自主地湊過去吻他,動作無比的輕盈柔軟,像花瓣拂落。夏明朗無聲微笑,偏頭看了他一眼,陸臻沒來由竟覺得羞澀,悶聲不響地低頭抽煙。

「呀,原來你也會抽煙啊!」

陸臻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一口煙霧悶在嘴裡。

「我還以為你盡會燒著玩兒呢,一根煙點著了抽不到三口。」夏明朗促狹地擠了擠眼睛:「二手煙也傷身吶,陸大碩士,你這是圖啥啊?」

陸臻失笑,慢慢把煙霧吹出來:「圖你。」

夏明朗眼角生出柔和的笑紋,把煙從陸臻手上接過去,可是抽了幾口又煩躁起來,悶聲咳嗽著,隨手把半截煙扔進了煙里。

「哎,怎麼了?又出什麼事兒了?」陸臻一邊輕撫著夏明朗的胸口,幫他順氣。

夏明朗止住咳嗽,親昵地拍了拍陸臻的臉頰,有些寵溺似地:「明天再說,哦!」

陸臻沒吭聲,按在夏明朗胸口的那支手臂慢慢橫過去勒住他,把人往自己懷裡擠。夏明朗低頭看了一會兒,無奈地說道:「聶老闆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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