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sugarland 第三章

夏明朗恢複得很快,白水開始提前進入戒毒療程,使用美沙酮代換一部分海洛因注射,用量控制在不發生明顯戒斷反應的邊緣;並且很刻意地把毒品與普通藥品混在一起,在外殼上根本看不出分別。夏明朗甚至恍惚覺得毒品那個問題已經解決了,或者從來沒存在過。

然而,那些阿片類藥物的聯合催動下,夏明朗精神狀態起伏不定,倒是完全沒有重症病人的疲態,只是脾氣越來越躁。陸臻被指使得團團轉,十分鬱悶。心想老子生病那會兒多乖啊,凈被大爺你欺負,怎麼這會兒輪到你病了,還是你當大爺呢?

然而,在比拼氣場的PK中夏明朗是無敵的,陸臻有心無膽,一切止於腹誹。

這島上是典型的加勒比海氣候,熱得通透爽快,空氣濕潤,萬物都像瘋了一樣在生長,植物張開艷綠肥厚的葉子,花朵斑斕奪目。大約是因為這樣活著太不費腦子,島上無論花鳥蟲魚還是人類,都顯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眉宇間一脈單純,智商直線下降。

陸臻仍然是護士們的寵兒,下至18上到58都愛他,整日圍著他嘰嘰喳喳,連帶著夏明朗的待遇都升級。倒是病友之間彼此疏離,迎面連招呼都不打,相互無視。

夏明朗休養到第三天就開始恢複工作,申請了一條加密衛星頻道口述記錄整個刺殺與被俘的經歷,這些資料通過衛星打包加密發送回基地,統一保存在麒麟的伺服器上。方便相關人員調取查看,當然……那得是一些擁有超常規許可權的相關人員。

陸臻會在下午某個固定的時間出去散步,因為夏明朗不讓他留下旁聽,這是一種驕傲的宣告: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我曾經獨自經歷,也打算獨自承受。

有些東西就像沙灘,它一直存在,你卻無法看清,直到海浪退去後才會顯出本色。

陸臻在漸漸認清這一點,漸漸明白,原來夏明朗從不曾向他坦白真正的脆弱與傷痛,那種不自然的掩飾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是的,他曾經痛哭,曾經氣息奄奄,曾經看起來無比柔弱過……但那並不是他真正脆弱的時候。在他強悍的肉體里隱藏著更強大的靈魂,那個靈魂屹立不倒,將一切盡在掌握。

陸臻偶爾會想起夏明朗當時傷重昏迷,呼吸輕淺地好像不存在。那時陸臻還睡在離開他一米遠的另一張床上,時常在噩夢中驚醒,翻身看過去,夏明朗凝固的側臉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於是瞬間就能平靜下來,心思無比安寧。

那種單純的信任來得毫無理由,彷彿只要他還能呼吸,他就是夏明朗;在他吐盡最後一口血之前,他都能保護你;安全感就像一張網,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張開。

陸臻感覺懊惱,但無計可施,是他用最熱切的仰望將夏明朗捧上神壇,要如何再把他請下來……他是否會覺得累?

陸臻漫無目的地走著,有人組隊在打沙攤排球,穿著比基尼的小護士們身材傲人,蜜色的肌膚上沾滿了雪白的沙,場邊人拍手叫好。在這一片喧鬧中陸臻敏銳地聽到風聲,是利拳出擊時那種尖嘯,他四下查看,發現海默正在一棵樹下打沙包,白水站在樹冠的陰影里看著,神色溫柔而安詳。

這是一幅很神奇的畫面,最尖銳有力的女人與最溫潤如玉的男人。

白水注意到陸臻走近,微笑著點頭。

「嗯,你女朋友很厲害。」陸臻笑道。

「是啊!」白水的眼角延伸出笑紋,由衷自豪的模樣,眼神迷戀:「你看,她多麼美,生命的力量。」

陸臻有些愣神,然而轉瞬間恍然大悟。他看到海默麥色的皮膚上流動著汗水,在出拳時飛濺開來,肌肉瞬間鼓起釋放,那種強悍的力量感割破空氣,迫人眉睫。

是啊,生命的力量,多麼美!

「她很配你。」陸臻說道,你的渴望正是她所擁有的,再沒有比這更般配的事兒了。

白水露出訝色:「很少有人會這麼說。」

「你介意別人怎麼說?」

「噢,那當然不。」白水笑了:「我想,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真正的需要。」

陸臻摸了摸鼻子,站到白水身邊去:「對了,可是你老婆的工作很危險啊,你居然也捨得……」陸臻很好奇,畢竟他很少有機會跟一位「戰士的丈夫」交流心得體會。

「捨不得,但是……如果你喜歡是食肉動物,卻不想讓她殺生,那是矛盾的,那不和諧。」

陸臻苦笑著點頭,的確。

黃昏與黎明是島上最美好的時候,陽光里調和了牛奶與蜂蜜的色彩,陸臻懶洋洋地靠在樹桿上,看著夏明朗從花園的入口中處走進來。

夏明朗赤裸的上半身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除了肩膀上還包著紗布,那些淺表的小傷都已經收口了,露出淺色的新生組織。可大約是這具身體的線條太過絕妙,那些原本醜陋的傷疤反而憑空給他增添了幾分狂烈的氣質,像一隻慵懶的豹子在滿不在乎地曬著它戰鬥的勳章。

陸臻咬住手指吹出一聲口哨,夏明朗爽朗地一笑,走到他身邊坐下。

「收工了?」陸臻伸出手去,摸一摸夏明朗刺硬的頭髮。

「嗯!」夏明朗抓住陸臻的手指貼在臉頰上。

陸臻靜靜地看著他,夏明朗偏過頭微笑,側臉被霞光鏤成一道剪影。這畫面似曾相識,所有最初的,最後的感動,那曾經的期待與熱望。

陸臻感覺到那種熱血湧上心頭的悸動,然而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是啊……你愛上的是一頭狼,他所有的驕傲打造出他非凡的骨架,這是他讓你痴迷的理由,你無法強求他放棄,除非他自己願意給。

「你在說什麼?」夏明朗詫異。

「我剛剛碰到白醫生,他說明天可以開始斷葯。」

陸臻感覺到掌下的皮膚僵硬了一下,很快拉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啊,老子都等得煩死了。」

陸臻有些想笑,卻不知怎麼的眼眶又熱起來,他忽然覺得,或者有一天,當夏明朗真的老了,老到走也走不動了,他仍然會這樣固執的驕傲著,變成一個可愛的倔老頭兒。

「是啊,多大點兒事啊!我也等得煩死了,早點兒收工早點兒回家嘛!」陸臻故作輕鬆地應和著。

好吧,既然你堅持要當一隻虛張聲勢的紙老虎,我就對你釋放星星眼。就像我爸那樣,永遠真誠地對我媽胡扯:你十八歲那會兒哪有現在這麼好看!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側過身吻住陸臻的嘴。

戒斷在一間專門的房間,走進去就有種森然的氣勢,四壁與地上都包著軟墊,儀器都嵌在牆壁裡面,不露出一點稜角。

「這是幹嘛的?」陸臻指著牆上嵌的大幅液晶屏幕。

「用來放片子的,轉移病人的注意力。」白水一邊解釋著,一邊給夏明朗肩膀上的肌肉注射局麻類的藥物。這塊組織還沒長好,如果肌肉驟然發力很可能會撕破傷口。

護士小姐抖開一件醫用緊束衣,夏明朗看著那滿身的布條極為不爽:「一定要麼?」

「對你話,一定要。」白水笑道:「我沒有那麼好的保安可以按住你。」

這個理由很給面子,夏明朗無可反駁,皺著眉頭穿上。

陸臻一直靠牆邊站著,看醫生與護士繞著夏明朗忙碌,寬闊厚實的白布帶捆紮住夏明朗身上的每一個關節。夏明朗露出非常難耐的表情,甚至不自覺地掙扎,眼神閃爍不定,不斷地看向陸臻。

陸臻能理解那種感覺,對於一名戰士來說,再沒有比被人擺布的感覺更糟糕的了,可是……陸臻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夏明朗,方便白水他們收緊系帶。

「我他媽應該站著還是坐著還是躺著?」夏明朗試著活動四肢,發現居然紋絲不動,現代醫學對人體的了解果然超越監獄。

「坐著吧。」白水掰開拮抗劑的玻璃瓶,把藥液吸入針管:「你很快就站不住了。」

「等一下。」夏明朗轉頭看向陸臻:「你先出去。」

陸臻盯住他的眼睛:「你確定?」

夏明朗重重點了一下頭。

陸臻抿起嘴角,再問了一次:「你確定?」

「嗯。」

「好吧。」陸臻無奈地笑了,在經過白水身邊時抓住他的肩膀:「靠你了。」

「放心吧。」白水露出職業化的笑容。

陸臻想了想,俯到白水耳邊低語:「照顧好我老婆。」

白水一愣,哈哈大笑著說沒問題,一切交給我。

大門在身後合攏,陸臻感覺到一種沒著沒落的焦躁,有些時候你明白前因後果,知道所有的道理,但那並不代表你會沒有期待。陸臻靠在門邊呆望,眼前是大片的礁石與碧藍的海,一隻羽毛艷麗的熱帶鳥撲楞著翅膀飛過來,停在走廊的扶欄上,微微歪過腦袋好奇地瞪著陸臻。

四周很安靜,只有海浪與風的聲音,時間像停滯了一樣。天氣並不熱,但陸臻持續地流著汗,汗水濡濕鬢角滑到頸窩裡,痒痒的,陸臻抬起手背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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