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車列隊開進這間大院,一個矮胖子踢車門跳下來,怒氣衝天地往樓里走。
夏明朗瞳孔收縮,貼著陸臻耳邊輕聲道:「巴利維。」
陸臻眼前一亮,喝道:「動手!」
夏明朗只眨了一下眼便明白過來,眼中含著一絲笑意,有種睥睨生死的爽朗。
陸臻拉開一枚手雷準確地砸了下去,這黑乎乎的小東西忽然從天而降,落地爆出一大片火花,把巴利維和他的保鏢們嚇得抱頭躲避,人群擁擠著往後退……夏明朗已經把第二枚手雷塞到陸臻手裡,陸臻掌握好節奏一個緊接著一個地扔下去,轉眼間四枚手雷、兩枚閃光彈、兩枚煙霧彈扔了個精光。
剎時間樓下火光衝天,人仰馬翻,煙霧繚繞,有眼尖的看到問題出在這個窗口,子彈零零落落地打過來。而更多的士兵則根本還沒回過神,他們在下意識地反應中四處卧倒躲避,尋找掩護。
方進在聯絡頻道里嚎叫:「你們動手啦!」
「閉嘴。」夏明朗輕斥。
陸臻扯過一幅床單抖開,一頭綁在夏明朗腰上,一頭踩在腳下。
「跳!」陸臻一聲低喝,隨即把步槍撥到連發檔,一連串密集的掃射,子彈像潑水一樣灑下去。強火力壓制,不求打中,只求你別抬頭。
夏明朗縱身躍下,揮刀在布塊的邊沿一抹,床單瞬間開裂,沿著纖維的紋理唰唰撕開,這種不斷釋放的拉力稍稍減緩了夏明朗下墜的勢頭,讓他落地時可以更從容些。但饒是如此,貼地翻滾地那一下仍然讓他疼出了一身冷汗。肩膀上有些溫熱的東西在往下流,傷口一定是崩開了。
夏明朗顧不上那麼多,他甩開身上的破布,右手一振,把背在背上的AK74盪到身前。
這底下煙霧瀰漫,正是紅外發威的好時候,夏明朗在掃射中仍然控制著準頭,連續幾聲慘叫好像沒有間隔地嚎出來,對面的火力馬上小了很多。巴利維的手下準頭極爛,但這不能怨他們,這院子里到處都是自己人,對手卻只有一個,而且敵暗我明,一開槍就會誤傷,自然不如夏明朗那麼放得開手腳。
陸臻聽到夏明朗的槍聲響起,馬上另換了一支滿倉彈夾,單手拉住窗帘,飛身盪出去。
窗帘的掛鉤受力一隻只斷裂,崩的到處都是,最後整幅窗架都垮下來,重重地砸到窗台上。陸臻在離地還有三米時鬆手,修長的身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線,而手中的槍口仍在不斷地噴射出火焰。
陸臻剛一落地,夏明朗便貼了過來,肩靠著肩,極有默契的同時收槍,狂奔。
陸臻方才扔下的那堆手雷看似盲目,其實每一步都有精心的計算,他炸壞了三輛車,只留下了離他們最近的那一輛;他在人群與大門之間扔下了一枚手雷,讓巴利維沒機會逃進樓里。他們現在看起來大概不像兩個逃亡者,而更像刺客,但巴利維是陪著雷特被殺過一次的驚弓之鳥。
陸臻聽見有人用各種語言尖叫著:保護將軍等等……
戰鬥最根本的優勢是火力,勝利永遠都站在有更多槍和更猛火力的那一邊。而如果這一切你都不具備,那就只能選擇快。在最短的時間裡,把最大的火力發揮出來,出奇不意。
這一切的變故前後不過才十幾秒鐘,剛好足夠一支AK74一稜子打到底,或者兩隻沙包從三樓落地。夏明朗落地時驚飛的煙霧還不曾散去,子彈橫七豎八地穿透煙幕,留下一條條細長的彈道。
現在,他們得先搶到那輛車,那是一輛改裝過的民用悍馬,頂盤上裝著12.7MM的重機槍。一步,兩步,時間在這一刻被細細分化,一秒鐘要分成一千個千分之一秒來經歷,越來越近。
陸臻在眼角的餘光發現夏明朗比他慢了半步,他咬了咬牙繼續奔跑,壓榨出他體內最後一點潛能。眼風再次掠過時,夏明朗已經在他的視野中消失,他下意識地伸手往後攥過去,牢牢地抓住了什麼。
風,捲起煙霧呼呼地吹著,晨風像流動的水稀釋了墨跡那樣吹開煙霧。陸臻看到那輛悍馬車在自己眼前顯出輪廓,再回頭,所有綽綽的人影都開始清晰起來……有幾發子彈追著他的腳步在地面上彈開,塵土飛揚。
陸臻幾乎可以看到煙霧從自己指尖上散去,他將在這晨光中徹底顯形,暴露在無數的槍口下。
來不及了!
陸臻忽然轉身站定,夏明朗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他身上。陸臻退了一步,緊緊攬住了他。
「住手,要不然我就開槍了!」陸臻忽然高聲喊道。
當你在模糊的視野中忽然看見一個人在跑,你會開槍;如果他老老實實站著,你反而會停下來再看看,這是一種可以預見的戰場非理性。
槍聲驟然停止,因為絕大多數人都在漸漸淡去的煙霧中看清了陸臻的輪廓。
陸臻的戰術很成功,在「保護將軍」的口號中,所有人像潮水那樣涌到巴利維身邊,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死透,真正上趕著來追他們的少之又少。巴利維個子矮小,此時甚至需要扒開幾個腦袋才能看清現場。當然,他亦不敢多扒,只是偷偷露出一隻眼睛,但是眼前的一切卻讓他迷惑。
煙霧散去,陸臻左手執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又說了一遍:「住手,要不然我就開槍了。」
他說的是英語,很慢,這麼簡單的英語在巴利維手下有很多人可以聽懂。有人不自覺地往後退開了幾步,誰知道這小子的腦袋裡是不是裝滿了TNT炸藥,人肉炸彈神馬的,在南喀蘇可不是個稀罕物。
巴利維忽然喊了出來:「我認識你。」
雖然紅外視鏡擋住了額頭,但大半張臉都露著,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是抹不去的。
「是啊,我也認識你。」陸臻微笑道。
「先住手。」巴利維連忙喝住自己人,以免誤殺大魚。但巴利維果然不愧是巴利維,眼珠子一轉馬上問道:「他是誰?」
「他?」陸臻攥著夏明朗背上的衣服,讓他站直:「我不認識他。」
「怎麼可能。」巴利維不屑。
「是啊,我也在想怎麼可能,我明明是過來跟你談判的,巴利維先生。但是我昨天吃過晚飯出門散步,眼前一黑就被關到了這裡,這位先生說可以帶我出去,我真沒想到出來會遇到您。」陸臻異常認真地說道。
什麼叫眨眼間編出一套謊話,並且聲情並茂,細節完整!?
饒是夏明朗這種扯瞎話的祖宗也在心裡暗暗寫了一個服字。
「你在開什麼玩笑。」巴利維說得很慢,因為他需要思考。到底陸臻是來救人的;還是過來陷害他的;還是說自己手下真有不開眼的把人逮進來表功的……這些問題驟然間還真不好分辨。
「巴利維先生,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陸臻抬起頭,仰望天際,雖然太陽還沒有徹底升起來,但天色已經很亮了。
「我為什麼需要給你一個解釋。」巴利維冷笑了一聲,決定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先往後推:「我現在殺了你,或者抓回去,你又能怎麼樣?」
「您太暴力了,巴利維先生。」陸臻拉著夏明朗退開幾步。
「是嗎?但那又怎麼樣?」巴利維挾著人群步步迫近,以強凌弱的感覺就是好,尤其是當天上掉餡餅的時候。
「晚了,巴利維先生。」陸臻從容道:「剛剛衛星已經拍到我的臉了。我在這裡,全世界都知道,如果我死在這裡,你就需要給全世界一個解釋了。」
巴利維這下徹底愣住了。
下意識的第一個反應是被陷害了,第二個反應是怎麼辦……幾秒鐘換了無數個心思,大腦高速運轉,腦疼欲裂。
陸臻拉著夏明朗慢慢往車邊退,對方一直咄咄逼人,這種後退倒是不露痕迹。
夏明朗一直沒有轉身,下巴擱在陸臻肩膀上。這是個可以讓陸臻安心的位置,這樣,無論在任何時候他開槍……一發子彈都可以同時帶走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