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B-3的定位誤差有三十多米,並不能具體定位到某個精確的點。好在麒麟身份牌的信號在三公里內都非常強烈,利用專業的接收設備,尋找夏明朗並不是一件難事。
徐知著和方進前晚已經去摸過地形,徐知著用手肘捅開尚在專心抹眼淚的方進,把手繪的地圖攤到飯桌上。據信號顯示,夏明朗目前正被關押在巴利維軍營側樓的地牢里。
徐知著的指甲在一條代表高牆的直線上刻下一道淺痕:「沒敢進,怕驚動了。不過位置已經確定了。」
陸臻點點頭,把地圖拿起來細看。
方進像是忽然醒悟似的大驚小怪地問道:「噫,對了臻兒,你的牌牌怎麼會在隊長身上?」
徐知著忍無可忍,抬手就是一肘子打在方進胸口。方小侯一聲怪叫,不滿地瞪住徐知著:「你打我幹嘛。」
徐知著瞬間漲紅了臉,不知道應該怎麼向這個二子解釋現狀。
「小侯爺說得有道理,萬一那塊牌子不在夏明朗身上,這位置就是個陷阱。」陸臻放下地圖:「我得親自去看看。」
方進眨巴著眼睛,心想這跟我說的好像不是一個道理……不過,算了,方進大方地決定放棄這個疑問。他怎麼搞得清楚這兩個人的家務事呢?方進這樣安慰自己。
陸臻把地圖疊好放進手提包,與徐知著和方進精確對錶,他還得回去跟海默討論接應的細節。一切順利的話,他們只要能把夏明朗偷出軍營,藏入中國勢力的控制區域就算大功告成。畢竟事到如今,巴利維已經沒有膽量公開掃蕩中國領事館。
夜黑風高,朱旺沒有公共電力供應,整個貧民區都沉澱在一片濃郁的黑暗中,與夜行作戰服完美融合。
深冬是南喀蘇尼亞最舒服的季節,溫度適宜。陸臻行走在河床的邊沿,身邊傳來悠長的水聲,淺淡的月光揮散在如鏡的水面上,塗抹出一條平滑的光帶。而在另一邊,在河岸之上,雜亂低矮的草棚堆疊在一起,好像從半空中隨手散落的破爛紙盒。
現在是晚上11點半,對於一個沒有電力的城市來說已是深夜,人們已經休息了很久,正在最深的睡眠里。
巴利維的軍營看起來很醜陋,完全是那種毫無創意的立方體樣建築,營內道路橫平豎直,燈光昏暗。營區四周的高牆上纏繞著通電的鐵絲網,配合著在高牆下巡邏的士兵,這種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警戒系統在陸臻他們眼裡有如無物。越過電網,營內的警戒力更是單薄。
據信號顯示,夏明朗被關押在軍營東側的一個院子里,這個小院在公開情報里看起來似乎是一個長官生活區,有一個六層高樓和兩組長條型的二層小樓。
差不多凌晨1點左右,陸臻與徐知著出現在其中一組小樓的房頂。在他們對面,越過一行叫不出名字的樹木和一條六米寬的水泥路……就是他們此行的終點。
像這樣走到近處,陸臻才發現那棟樓房原來配有一層半入地的地下室,緊貼著地表的牆面上挖出一個個狹小的長方形小窗,窗口豎著拇指粗的鋼筋,兩組巡邏兵正慢悠悠地在水泥路上溜達著。在這個軍營里顯得很精貴的街燈,在這條路上明顯密集了不少,整個路面都被照得明晃晃的,閃著光,就像那條不遠處的大河。
「是私牢嗎?」陸臻心裡嘀咕著,信心卻是更增了一分。陸臻從背包里抽出紅外探測儀與軍牌信號的接收器,一層一層的紅光顯示信號之強烈。
徐知著匍匐陸臻身邊,給狙擊槍口旋上消聲器,謹慎地審視著周圍的一切。
是右邊第四個窗口!
陸臻將手掌攤平,調整呼吸,他緊盯著自己的手指,確定它正平靜地懸停在半空中,不帶一絲震顫。徐知著像是感覺到什麼,轉頭看了他一眼,用肩膀極輕而緩慢地蹭了蹭陸臻。
在加強功率的紅外探測儀面前,任何牆壁都像是不存在了一樣。近處的高樓剝去鋼筋水泥的遮掩,赤裸裸地呈現在陸臻面前。大樓的地下室是一個個大小不等的隔間,屬於夏明朗的那間很大,看起來差不多有9個平方米,但是熱能反應單薄——只有一個人。
這符合陸臻對夏明朗的常識判斷。
即使是俯身為囚,他也得是獨佔一室的那種。
「行動?」徐知著感覺到陸臻支撐起身子。
「我先去看看。」陸臻將背包卸下,抓住樹杈,從樓頂無聲無息地滑到樹上。
這棟樓東西長約200多米,那兩組巡邏的士兵正在大樓的轉角處站著聊天,他們似乎是很疲倦了,四個人親密地擠在一起,唇邊燃起紅點,然後磨磨蹭蹭地往前走著,不斷東張西望。陸臻緊緊地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這些人消失在轉角的黑暗中。
利用一根靜力繩,陸臻從樹梢輕盈地落地,甚至沒有驚起一點塵埃。
地牢的窗子很矮,幾乎緊貼著地面,陸臻彎腰匍匐下去,就著街燈看到對面牆角邊堆積著一團破爛的像垃圾一般的人形物。陸臻一瞬間甚至有些失神,方進已經耳機里焦躁地嚷嚷起來:「是么是么是么……」
是么?是么?
陸臻重重地彈了一下耳麥讓方進閉嘴,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子彈扣在指間彈了出去。金屬落地時發出叮的一聲脆響,那團破爛彷彿受驚似地動了一動,緩慢地翻轉過來。
是嗎?是嗎?趕緊啊!讓我知道是不是!
陸臻感覺到心臟在喉間跳動,每一下都牽動神經。
「臻兒!撤!」方進忽然在頻道里喊道。
「我操!」陸臻牙齒一滑,生生把嘴唇咬開一個破口。他迅速地從地上跳起來,就著幾步奔跑高高躍起,一手拽住靜力繩,利用一個漂亮的慣性迴環攀住了樹杈……
兩個巡邏兵從大樓另一邊的拐角處轉出來,慢悠悠地踱著步子。
「不是?」徐知著發現陸臻居然又回到了樓頂上。
「不知道。」陸臻顧不上解釋,迅速打開紅外探測儀將它連上自己的掌上電腦。這款紅外是美軍特種使用的實驗型機,海默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神通廣大地搞來,擁有更為精細的解析度。
陸臻將探頭對準方向,快速調節參數,屏幕上漸漸顯出比一般熱能探測器更為清晰的輪廓來。因為人手與臉部等裸露在外的皮膚溫度偏高,甚至嘴唇與眼睛都會擁有與表面皮膚不同的細微溫差,這些差別被準確捕捉後,通過一系列複雜的圖型運算,陸臻甚至可以隔牆看清對方的每一根手指。
此刻,地牢里那堆疑似夏明朗的破爛已經貼牆坐了起來,陸臻看著他緩慢地伸出手,把那枚子彈握到手心裡。那是陸臻慣常用來送人的子彈,12.7MM口徑,上面用56軍刺的尖端鑿著一個「L」。
陸臻相信夏明朗會用某種方式來宣告自己的身份,某種專屬於夏明朗的方式。他看到那枚子彈被握在手中反覆摩挲,全金屬的外殼漸漸染上人的溫度,在屏幕上變得越來越清晰明亮。
然後,它被挾在兩根手指之間,貼到……一雙更為明亮的嘴唇上。
陸臻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刷得一下湧上頭頂,就連脖頸側邊的皮膚都燙得生疼。
「是隊長。」他用一種壓抑著哽咽地顫聲宣布。
「耶!」方進單純直率地表達出他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