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明朗俯下身去看了看輪胎,把紅外掃描儀扔給徐知著:「不用怕,輪胎都燒化了,但凡有埋伏也見上帝去了。」
當然,為免炸彈暗算,夏明朗用一小塊定向爆破炸藥從遠處炸開了門栓。嘩啦一下子,集裝箱後側的大門洞開,無數女屍像死魚一樣從裡面湧出來,赤身裸體,皮膚有燙傷的痕迹,衣服都被扯得稀爛。
那居然是一集裝箱的女人,而且是年輕女人。有人把她們關進那隻鐵箱子里,當戰火漫延時,她們傾力全力也沒能撞開那扇門,被活生生烤死在裡面。
眾人目瞪口呆,膽子小點兒的「阿」得一聲慘叫著跳起來,再小一點兒的,已經趴到一邊去吐了。
「怎……怎麼回事?」夏明朗連舌頭都打結了,很少有什麼事能震得連他都說不上話來。
吉布里列硬著頭皮上前看一會兒,湊到夏明朗耳邊說出一個詞:「營妓。」
「這也算物資??」夏明朗怒吼:「他從哪兒搞來這麼多人?」
「難民營,搶、買……都可以,有些地方用一捧玉米都能換一個女人。」吉布里列不見得比夏明朗心理素質更過硬,只能說見慣不驚。
夏明朗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再怎麼鐵血,再怎麼鎮定,看屍山血海而不動色,也畢竟是男人。憐香惜玉是化在骨子裡的,在戰場上你死我活,斗得是力。所謂賭命,願賭服輸。可貿然看到這一車慘死的妙齡少女,夏明朗還是被徹底震住了。
那麼年輕,那麼柔弱……花還沒開就謝了。
一個黑人小夥子急匆匆跑來,似乎是被夏明朗臉上的煞氣嚇住了,猶豫了半天,才湊到吉布里列跟前說了幾句。原來那位安東尼?賽科已經被找出來了,黑哥們辦事兒粗糙,直接讓所有戰俘報了一通名字,回頭就把人提了出來。只是不明白老大要這人有什麼用,還麻利兒地多捆了幾道。
夏明朗放心不下他們辦事兒的水平,只能親自去接收戰俘,走開幾步又停下來,轉身指著吉布里列說道:「按你們的風俗,給她們……找個歸宿。」
「那當然。」吉布里列馬上說道。
為了避人耳目,夏明朗一直把人拉進車子裡面才鬆綁,方進和徐知著都被剛才那場面給嚇著了,也不管這邊缺不缺人手都跑了回來,把清掃戰場的工作徹底丟給了吉布里列。
安東尼看起來倒是很冷靜,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機警地掃來掃去,也不說話。
方進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活的線人,十分好奇,探頭探腦地湊過去問道:「你為什麼要背叛雷特?」
「我沒有背叛雷特。」安東尼斷然否認。
「呃……」方進傻眼。
「他根本不是我的族人,他殺了我們半個村子的人。我不需要背叛他……」安東尼越說越是激動,鼻翼呼呼地擴張著,像一頭憤怒的公牛。
夏明朗瞥了他一眼,用衛星頻道接通秦若陽,把電話遞了過去。安東尼警惕地餵了兩聲,馬上爆發出一大串夏明朗很難聽懂的土語。沒過太久,談話和緩下來。秦若陽的聲音出現在電台頻道里:「把他的車還給他,讓他回去。」
「回去?」夏明朗按住耳機,知道安東尼聽不懂中文,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這麼大一支車隊,逃掉幾輛車也不是不可能。安東尼願意冒險,我也不想斷了這條線。」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夏明朗總覺得風險有些大,抬眸盯著安東尼問道:「你開哪輛車?」
「我運豆子。」
豆子……嗯,豆子?夏明朗忽然皺起了眉。
安東尼心裡有數,遇襲時逃命當然更有效率。他的車停在戰區邊緣的地方,受損並不嚴重,只有碩大的箱體上嵌著幾個黑乎乎的彈孔。夏明朗拉開集裝箱後部的大門,裡面是一包包用粗麻布捆紮好的黃豆。
「你認識路?」夏明朗眯起眼睛,看著那黑洞洞的大門。散落的豆子在燦爛的陽光下呈現出溫柔的金黃色,從車箱里瀉下來,像一個小小瀑布。
「當然。」安東尼有些莫名其妙。
「那麼,不介意我搭個順風車吧!」夏明朗微笑著。
嗯?……啊!安東尼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56扁刺鋒利的刃口沒入暗紅色的泥土裡,無聲而流暢地滑動著,陸臻坐在一截斷牆上,背後是寂靜的非洲的黑夜,月亮像銀盤那樣清澈耀眼。陸臻正在畫的是南喀蘇尼亞第五區的地圖,這張圖他每天都要看三遍以上,早就爛熟於心。雷特的主力暫時就駐紮在那裡,而他的先鋒已經滲透到南珈北部不到100公里的地方了。
夏明朗下午報告了他的最新計畫,寥寥幾句話而已,只說了去路沒有歸途。當然,因為歸途無法計畫。
雷特一直與他的主力部隊呆在一起,要滲透到他身邊變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報部甚至已經開始秘密招募非洲裔殺手,不過……夏明朗還是搶在他們之前看到了機會。
一雙制式沙漠靴出現在陸臻的視野里,恰恰踩在地圖的邊沿,陸臻的視線從下往上走……那人卻忽然蹲了下來。陸臻不自覺樂了,雖然背光看不清來人的面目,但是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一個人,會在私下裡把一個下蹲的動作做得好像規範軍姿那樣標準。
只有陳默。
陸臻收回視線,最後帶過幾筆,完成一張完整的地圖。陳默低頭看著,似乎在思考。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默忽然抬手按住陸臻的肩膀。陸臻詫異地轉頭,只看到陳默一雙眼睛在月下微微閃著光,明亮而濕潤,彷彿有很多話要說,卻倒不出來。
「默爺。」陸臻漸漸笑了起來:「怎麼了?」
陳默微微垂頭,又把視線投向了地面。
「默爺,如果小侯爺出事兒了,你會怎麼辦?」陸臻問道。
「報仇。」陳默蹦出兩個字。
「有道理啊。」陸臻點點頭:「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夏明朗出事了我會怎麼辦?曾經有一陣我是心裡很有底的,我想反正他走了,我也不活了,也就沒什麼可怕的……哇靠,默爺,你鬆手!」
陳默眼神冷冷地站了起來,陸臻苦著臉活動肩膀:「至於嘛,骨頭都讓你捏斷了……」
「我答應過隊長不會讓你死的。」陳默但凡有一點怒氣,那聲調都像一盆冰水似凍得死人。
「哦,哦,我知道……」陸臻站起身,把56軍刺插回腿袋裡:「你放心。我發現當事情變得真正有可能的時候,我的感覺和原來完全不一樣。我感覺很安定,很平靜……一點也不害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理解這種感受,但是,你放心,我這裡沒什麼需要你特別擔心的。我發現無論發生任何事,他會一直好好的……在我心裡!我永遠也不會失去他,永遠!」
陳默眨了眨眼睛,顯然是困惑了。
「你將來可能會理解……沒準兒會。」陸臻發現他好像把陳默給嚇著了,其實按陳默同志的大腦還遠沒能進化到殉情這一節,隨便說句「我沒事兒」就能把人給打發了,他這純粹多餘表達。
陳默仍然一臉懵懂,盯著陸臻看了一會兒,低聲說道:「你不要亂來。」
「那當然。」陸臻連忙保證,用力拍一拍陳默的胸口。
陳默退了兩步:「我回值班室。」
「嗯,我一會兒過去。」陸臻看著陳默在黑暗中消失,不自覺笑了起來。他下意識地低頭看,發現自己正站在地圖的中間,雷特主力駐紮的地方……不知道夏明朗是否已經到達了,會在什麼時候動手。
不過放手去干吧,我的愛人,你將不老不死,沒有誰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