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中方的新聞發布會,雷特的反應是一份措詞更為嚴厲的聲明。他號召所有南喀蘇尼亞人行動起來,把中國人徹底趕跑。
中國人,是的,雷特這次換了個範圍更小的名詞來代替那個曾經被他用來拉仇恨的「外國人」,這代表著他已經為自己找到了後台。
可是,在部落利益大過天的南喀蘇尼亞,這種口號能有多大實際的號召力實在值得商榷。多半是遠方的軍閥們搖旗吶喊,雷特周邊的軍閥們小心戒備。無論用什麼理由,上帝親臨也罷,沒有人會歡迎一位帶著大軍壓過自己地盤的憤怒將軍。更何況,當這群蝗蟲過境後,連什麼破磚爛瓦都不會給你剩下。
雷特就像一頭闖進瓷器店的公牛,每一節櫃檯的老闆都盯著他,心情極度複雜。
我為你歡呼,你去撞別人!
老闆們紛紛表態。
世事很少不合邏輯,即使表面上看起來感覺很瘋狂,那也只能代表著你沒站到對方的立場上看懂他的邏輯。夏明朗站在雷特的腳下往南看,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哥們兒會成為南喀蘇尼亞的老大,為什麼這麼多人樂意跟著他「瘋」。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雷特想要的不僅僅是南珈,是中方手上的那幾個油田,他要的是從北往南這大片土地的實際控制權。所以他並不害怕得罪中國,只要南喀蘇尼亞是他的,確定是他的,他可以跟全世界做生意。借一個堂皇的口號,他派除的是異己:凡是與我做對的全是中國人的走狗!被走狗當然是很鬱悶的,偏偏舉槍反抗還得背個國家叛徒的罪名,這就是沒搶著道德至高點的壞處。
夏明朗最後帶走了徐知著和方進,這是一個黃金三角,由兩名超級狙擊手和兩名強力突擊手組成,還有一顆連鬼見都愁的大腦。吉布里列表示會全力協助夏明朗,當然,這也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選擇。否則,當雷特的大軍打著反華的旗號南下撈地盤,11區的實際控制者吉布里列先生可是在劫難逃。
黃沙漫漫,南喀蘇尼亞的冬天仍然炎熱,只是異常的乾燥,長莖的枯草在風中獵獵作響,這裡是廣袤的非洲稀樹大草原。
夏明朗坐在指揮車裡,眼前的屏幕上緩慢地刷新著實時的衛星圖。他們從南珈消失的公開理由是協助吉布里列建立防線,此刻他正在實踐這個理由。
「你確定他們真的會來?」吉布里列站在車門外問道。
「當然。」夏明朗指了天空:「現在有兩個衛星就在我們頭頂,光學加紅外。車隊離我們還有十五公里。」
吉布里列把上半身探進車窗里,在各種閃閃發光的屏幕和儀錶盤上看了半天,仍然一臉迷茫。在他身後的散兵坑裡埋伏著一百多名戰士,幾輛改裝火力的越野車,十幾個小口徑槍榴彈發射器,以及各式機槍與火箭彈。他們要在此伏擊一個車隊,雷特的主力運輸車隊,運載著從邊境走私進來的糧食和油料。
理智告訴吉布里列,夏明朗絕對是正確的,高翔和何勇的作戰能力在他看來都像神一樣,而夏明朗是他們的隊長。他們操作著他完全不能理解的高科技,完全不需要派任何偵察兵出去,指著一張他怎麼都看不懂的破圖輕輕鬆鬆地說道:「嘿,哥們,我們去把雷特的糧路斷掉吧!」呃,啊?吉布里列當時聽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可是,情感的力量卻讓吉布里列很動搖,那三個人一輛車看起來孤零零的,放在這天地間不及黃沙一捧。他們能有多大的本事,是有順風耳還是千里眼,還是三頭六臂?吉布里列聽說過夏明朗輝煌戰跡,但是人們對自己不能理解的東西總是本能地懷疑著的。
吉布里列回頭看看散兵坑裡埋伏的士兵,心裡莫名的焦躁。這是他最精銳的士兵,是高翔和何勇幫他精心調教過的。他們能聽懂基本的英語作戰口令,並且射擊精準。無論犧牲哪一個,都會讓吉布里列心疼萬分。
「準備吧!」夏明朗探出身去喊了一嗓子。吉布里列連忙打消了他的胡思亂想跳回散兵坑裡。徐知著把反器材狙擊槍拆開,從供彈口的防塵罩到出彈口的彈殼收集器全擦了一遍,在這種天氣下作戰,太容易出現卡彈了。方進打開車頂的武器站出口,拉過三管加特林重機槍,再一次調校瞄具,然後把雙聯型陶式反坦克導彈的紅外瞄準儀拉到自己面前。
這輛車是在雷特正式宣戰之後,用軍機加急特快送過來的。特別加固的國產悍馬底盤,四輪獨立的胎壓自動調節系統,加裝反應裝甲和超厚防彈玻璃,擁有高敏度衛星信號接收器及小型陣地雷達……這簡直就是一台手工樣車,技師們把各種各樣的好東西拼了命的往上裝,好蹭這些實戰的機會來檢驗自己的設計思想是不是對頭。
遠方的天際升起煙塵,現在不需要衛星也能看出來車隊臨近了。稀樹大草原沒有路,也不需要路,這正是麻煩的地方。比如說,你沒法兒在路邊埋地雷。
夏明朗合上軍用筆記本,爬到主駕駛位上坐下。
這是一個龐大的箭頭型車隊,由兩輛車載式自行榴彈炮開路,後面跟著它們的彈藥補給車。車隊的主體是十二輛油罐車和不下二十輛集裝箱車,兩翼掩護著十幾輛加裝了重機槍的越野車與加裝無后座力炮的中興皮卡,還有三輛運兵的大卡車。
方進屏氣凝神地盯著激光測距儀里的數字,它在不斷地下降中,好像死神的鐘聲。
「準備了!」方進說道。
夏明朗把腳踩到油門上;徐知著打開車門上的射擊口,長槍抵肩。
「發射!」隨著方進一聲低吼,兩枚陶式導彈同時彈射升空,空中突然爆發的尾焰氣流引燃了戰車前臉上用來隱蔽的枯枝亂草。夏明朗一腳油門到底,伴著巨大的引擎聲,戰車的車頭仰起,從隱蔽的淺坑裡直竄了出去。
在擋風玻璃外迅速飛散的火苗中,夏明朗看到導彈拖著白色的尾跡直直插入自行榴彈炮,猛烈的爆炸將車身徹底吞滅。後方躲閃不及的彈藥補給車一頭栽了上去,車上滿載的炮彈齊齊殉爆,竄出十幾米高的火焰,整個車隊驚慌失措地四散開來。
夏明朗加速再加速,一千多米的距離轉瞬即至。
方進握著三管加特林開了火,燃燒的子彈像一支沾了火的鞭子那樣揮出去,沒有加重裝甲的越野車在它面前就像紙糊的那樣,從里往外噴著火,三兩下就碎了個稀爛。終於有敵方士兵反應過來向夏明朗開火,無后座力炮在匆忙間調轉炮口……
夏明朗非但沒有停車,反而加速往前沖,直接切入車隊主體與右翼越野車的間隔里。雙方在相隔不到十米的距離對射,高速擦身錯過。對方的重機槍在車窗玻璃上留下成排的白點,子彈橫飛,冒著煙的彈殼在車身上跳躍,紛落如雨。一輛拖著無后座力炮的皮卡被方進射出的金屬洪流攔腰切斷。
徐知著這才拉栓上膛,瞄準一輛已經被他們甩到身後的油罐車。雖然車子在劇烈的晃動中,但是油罐的目標實在太大了,簡直閉著眼睛都能打中。12.7毫米的穿甲燃燒彈輕而易舉地在鐵罐上鑿開一個洞,帶著一串火光閃入。隨即一聲巨響,巨大的儲油罐被掀到半空中,大塊大塊的罐體碎片燃燒著從天上砸下來,還未燃盡的汽油被衝擊波拋向遠方,那是從天而降的火,落地燃燒。大地頓時化為一片火海,敵方士兵紛紛從車上跳下去,四散著逃命。
「快,快跑!」方進從車頂的出口縮回來,七手八腳地撲滅頭盔上沾的火。
夏明朗把油門踩到極限,車子藉助爆炸的衝擊力像飛一樣擦著火焰掠出去,一直開到對方重機槍的有效射程之外,才調轉車頭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