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季的尾聲,天氣又開始熱起來。老爹帶上一瓶威士忌酒過來做了一次回訪,李國峰找人修好了被徐知著打壞的車載廣播,大家有商有量,氣氛極為和諧。
柳三變最近喜得貴子,每天都樂呵呵的,不停地追問所有人,他兒子應該叫柳思南還是柳思珈,夏明朗不屑地指出他的無恥,哪有人逼著家裡的老婆承認想自個兒的。柳三變嘿嘿笑,得意的很。
偵察機顯示老爹的營地里人來人往,他們從不知名的地方趕來,往不知名而去。而與此同時,曾經收回南珈的風箏們也悄然飄向遠方。蘇大叔託人傳了消息過來,最近有好幾拔人在勒多港瘋狂融資,他們在尋找國際高利貸販子,抵押品是將來可能爭取到的土地,礦藏和石油。
南喀蘇尼亞正在醞釀一場全新的戰爭,這將是真正意義上的軍閥混戰,戰後利潤豐厚,全世界的軍火販子和僱傭軍都興緻勃勃地涌過來準備分一杯羹。有南邊的軍閥宣布他們抓到了軍情六處的人,隨即,英國政府宣布那只是一個離職人員的個人行為。
秦若陽對這些新聞不屑一顧,他口氣平淡地告訴陸臻,事實上,就連中情局的特工也早已經進出過好幾次。
全球……是一個整體,一個渾圓的球體,在這顆地球上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會是孤立的,背後總是與全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南喀蘇尼亞緊貼著河流,擁有大量可以耕種的土地、淡水還有石油,這是一塊還沒有被充分開發的處女地,在這裡,未來有無限可能,誰都不願意放棄。無聲的較量,背後的撕殺,天空中懸著無形的絲線,有人在黑暗中亮出牙齒。
世界,對!
這才是政治家眼中的世界,國家與國家之間沒有道德,沒有規則,只有利益的爭奪與分割,觀念的輸出與反輸出。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朋友,轉念又能翻臉為敵。那不是心思單純的人們可以理解的,卻是現實最本質的模樣。
無可迴避的現實。
好像洪水,它奔涌而來,無可阻擋,你只能站上船頭弄潮,又或者……被無力的捲走。
十月,在南珈人們碗中的南瓜第一次超過了飯,不過因為最近太多人離開,這個日子已經比預想中晚了好幾天。
西南部鋒煙已起,夏明朗原本指著飢餓能逼跑一部分難民,畢竟他也不需要這麼多人來給撐門面。無奈事與願違,從各個方向逃難出來的老百姓聚集到南珈,遍地都是飢餓,至少這裡還安全。夏明朗已經無力向難民提供足夠的食物,只能最低限度的給孩子們發放一碗南瓜粥,附近所有能吃的動植物都被飢餓的難民啃食得乾乾淨淨。
不過即便是如此,同志們的鬥志仍然昂揚,守了太久,苦難已經成為了生活的常態,好像一切本應該如此。
「又要下雨了!」張浩江看到天空中奔跑著烏青色的雲朵,喀蘇尼亞沒有天氣預報,可是有經驗的人可以利用雲彩來判斷天氣。夏明朗下令各小組注意暴雨侵襲,遠處的天際傳來一聲沉悶的雷鳴,起初大家都沒有注意……沒有人注意到在這次雷聲轟轟之前——沒有閃電。
好幾分鐘以後,陸臻才從地動探測器的綜合數據里讀出異常,直到半小時後,偵察機傳回第一組模糊的照片……
「叫隊長!」陸臻的聲音清晰鎮靜:「東北面2點鐘方向,30公里左右,有車隊遭遇路邊炸彈襲擊,身份不明。」
沒有求救信號,照片中看不出東方人的臉,這讓人們感覺平靜很多。雖然這是南珈附近第一次發現路邊炸彈,可是這種事兒該來的總是會來,大家早有心理準備。
夏明朗點齊人馬,全裝出發,身為南珈的實際控制者,他必須去現場查看一下。
天色迅速地暗下來,沉悶的氣壓讓人呼吸困難,雲層壓得極低,幾乎觸地,半空流動的雲塊好像烏黑的奔馬,它們碰撞在一起,撞出雷鳴與閃電。
暴雨將至。
陸臻感覺到濕熱的風撞到自己的臉頰,帶起他鬢角的碎發。窗外,遠處的青山氤氳著墨一樣濃重的暗色,夏明朗帶著車隊正在離開南珈,在他們的腳下是彷彿被無限拉伸的暗紅土地,暗綠色的車身在這凝縮成微小的色塊,看起來突兀而又鮮明。他有非常不祥的預感,那種感覺無法形容,雖然他極力地迴避。
一滴巨大的雨水被狂風從窗外卷進來,砸到陸臻臉上。他看到不遠處的河流在黑暗中閃爍細微的波光,車隊驚起了成片的鳥群,那種像麻雀一樣的小鳥是喀蘇尼亞最常見的飛鳥,成千上萬隻小鳥像從低空掠過的烏雲。有兩隻巨大的禿鷲混雜在它們中間,從陸臻眼前掠過,消失在遠方。
太暗了,駐地的街燈忽然同時亮起,四面八方的飛蛾蜂擁而至,還有那些長著長翅膀的白蟻,像雪片一樣在昏黃的燈光里上下翻飛。
天已經快要黑了,烏雲在半空中賓士、顫抖,失控地滴落雨水。陸臻聽說,在非洲,暴雨的夜晚是屬於魔鬼的。
在隨時有可能遭遇路邊炸彈的道路上,車隊前進得很慢,頭車是一輛老式的機械掃雷車,沉重的大鐵筒輾壓著路面,揚起細粉一般的紅土天空開始砸落雨滴,稀疏而沉重的雨點擊打在悍馬車頂上發出好像炒豆子一樣的爆響。紅土吸飽了雨水,蒸騰出迷茫的霧氣,好像滾開的水面。
「嘿,隊長,前方水深火熱啊!」沈鑫開著玩笑。
夏明朗微微笑了笑,示意大家加速前進。越過溪流,穿過密林,驚飛的小鳥呼啦啦地從茂密的叢林里飛濺起來,在半空中聚集到一起,又從低空折返。烏雲中滾過玫瑰色的閃電,震徹天地的雷鳴,讓人們的心臟都跟著發抖。
夏明朗無奈地盯住半空中閃電的殘影,暗自祈禱讓雨再晚一點下下來。
然而雨勢突的一轉,前擋風玻璃上忽然暴起一片白光,雨水濺起的水花幾乎遮蔽了整個前方視線。雨刷好像已經不存在了一樣,大燈照不出五米以外,四周的一切景物在暴雨中失去了輪廓,變成模糊的影子。
遠山近樹,艷色的紅土與鐵色天幕通通都消失了,在雪亮的燈光中,雨水像一支支堅硬的水晶柱那樣從天際直插下來,泛出晶瑩的冷光。
「是秦若陽,是我們的車,是秦若陽……」陸臻的聲音從通話器里撞出來,落地有聲地,以至於連旁邊的方進都驚訝地轉過了頭。
「全速前進。」夏明朗說道。
「我說隊長,我得說一句,咱這也得能看得清路,回頭別翻溝里去,雖說也不遠了……」沈鑫一邊加速,一邊習慣地叨嘮。
夏明朗苦笑,知道不用理他。
「隊長?你們那兒……」陸臻緊張地問道。
「繼續。」夏明朗答道。
「秦若陽說他目前能確定他的一個助手和兩個當地嚮導都已經死亡。」
「他的助手?」
「余傲添,二哥的人。」
夏明朗停頓了一秒鐘,然後說:「繼續。」
「據他說炸彈威力很大,破片很多……」
砰……砰……
陸臻耳邊猛然炸開兩聲巨響。
夏明朗在車身急轉的瞬間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一團白光混著火焰把前方的車子吞沒。通訊斷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陸臻聽到夏明朗在吼:所有人不許下車!
陸臻愣了差不多有三秒鐘,旁邊的郝小順大力推他:「組長?出什麼事兒了?」
陸臻感覺到心臟劇烈地跳動,手指震顫地幾乎連一個電鍵都按不下去,他雙手握拳大吼了一聲,瞬間緊繃的肌肉消除了那種無法自控的生理反射,接通基地廣播沉聲喊道:「全局戰備,第一批隊遭遇路邊炸彈襲擊,第二批隊準備出發。」
這句話在基地廣播中剛剛重複到第二遍,陸臻已經從二樓的窗口跳了下去。雨水像小石子一樣打在他身上,作戰服瞬間濕透。
暴雨如注,天色漆黑如墨,只有高高的路燈上攏著一小圈光暈,卻映不到天,也照不亮地。遠處,又一道霹靂從天空砸向地面,金黃色的亮閃像網一樣罩住半個天幕,把烏雲燒灼出痕迹。驚雷從天際滾過來,隆隆作響。
通常,第一批隊出發以後,第二批隊的車輛都會加滿油整裝待發。
陸臻看到隊員們從樓道里狂奔出來,他一把扯住張浩江嘶聲喊道:「我們需要更多的醫生,更多的醫生。」他的喊聲在暴雨中聽來幾乎有著幾分凄厲,張浩江像是被他嚇住了,忙不迭地點頭說好。
柳三變湊到陸臻耳邊吼道:「出什麼事兒了?夏隊怎麼了?」
「我不知道!」陸臻瞬間有些茫然,但是剎那間他又堅定起來:「我們馬上出發!」
暴雨之夜,能見度非常的低,四下里都是嘈雜地狂暴雨聲。要增加醫療人員,車隊的配比也必須要再調整,場面瞬間極度混亂,各隊的負責人忙著收束自己的隊員,雨水模糊了人們的視線,讓每個人的面孔如此相似。
砰砰砰……連續三響,紅、白、黃三色信號彈沒入天際。
都是軍人,聽到信號槍響都條件反射性地停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