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一百零六章 槍聲過後(1)

在這樣的亂世中,什麼意外都會發生,夏明朗自然深知其中理由,抓緊時間修建防線,深挖洞廣積糧。

這會兒,最為內部核心地帶的環生活區地雷防線已經大致建成,鐵絲網拉上,警告牌豎好——「聯合國難民署」斗大的字用阿拉伯語和英語寫在大塊的帆布上,張掛得到處都是。夏明朗也算是把這塊牌子用到了極致,畢竟,在任何時候,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說話總是比較不腰疼的。

聶卓對夏明朗這種靈活的作戰方式非常欣賞,如果不是黃原平那裡條件不合適,他還真有興趣在各地推廣一下。

海默她們很快送了第二批地雷過來,但是油井區的情況要複雜得多,那麼一大塊地方,怎樣布雷才最經濟實用,這著實得費點腦子。陸臻不放心地圖,找了阿泰當助手,又拉上夏明朗一起去實地探查。

油井區是這個緯度最常見的稀樹草原地貌,西北面連著一大片起伏的山地,爬到高處,就能看清此地的全貌。

陸臻把車停在山腳,馮啟泰抱著望遠鏡走在了最前面,炙熱的風吹過他們的身體,汗水在皮膚與作戰服的空隙中流淌,最後匯入軍靴里,走路時會發出咕咕的聲響。陸臻以前一直想不通,為什麼阿拉伯人喜歡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現在才知道這絕對是有道理的,要不然,活生生能晒成個人干。

夏明朗把褲腳撒開用力跺了跺腳,淺色的沙岩上留下一個潮濕的腳印。

「媽的,下次送物資,我得再多要一車衛生巾。」夏明朗嘀咕著。

「我腳著就這水量,衛生巾是救不了咱了,咱們需要的是尿不濕。」陸臻開著玩笑。

「滾吧,尿不濕那麼大個兒你塞得進去啊?」

「你剪開塞嘛。」

「就你事兒多!」夏明朗故作兇狠地瞪了陸臻一眼。

陸臻做重傷狀:「你看你看,就你這眼神,誰敢把閨女嫁給你。」

夏明朗深呼吸,威風樣子沒擺出來,自個先笑了。

南珈最近最勁爆的笑話就是被求婚,起初是米加尼為他十二歲的閨女向柳三變求親,嚇得柳三變魂飛魄散,不知道自己是哪點出了紕漏。後來才發現不是老米瘋了,而是他們都這樣兒。那幫人推薦閨女時簡直是不分時間不分場合不分對象,最小的八歲,最大的也才十六歲。當然,在這地界要找個二十多歲的未婚女子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被求婚的對象里最紅的就是柳三變,原因據說是因為他對老婆很不錯,搞得柳三每次給家裡通話都得報告一聲最近又多了幾個非洲小新娘。再往後排,各類人氣榜紅人陸臻自然是備受關注,還有方進這匹黑馬殺在前頭,大概是長得太壯實,生性太活潑,最近又曬得太黑了一點,已經完全被老岳父們當成了同類處理。

總而言之,除了看著就不像好人的夏明朗(陸臻語)和沒有正常人類能搭得上話的陳默,麒麟與水鬼營最近春光明媚,爛桃花落了一地。

「哎,你說為什麼就沒人來找你呢?」陸臻其實也挺想不通的。

「老子正氣凜然,邪氣不侵。」夏明朗一本正經地回答

「還好有默爺陪你啊!」

「有完沒完啊,你有完沒完了……」夏明朗不爽,這桃花雖爛,可畢竟是男人嘛,太落後於群眾也是個口實不是。

陸臻哈哈大笑。

馮啟泰聽到他的笑聲轉身回頭,略帶困惑的圓臉上帶著單純的笑意。陸臻笑著揮了揮手,示意他沒什麼事兒,繼續走。

這是陸臻最後一次看見阿泰的笑容,這個笑容被永久地保留在了他的記憶里,多年以後依然鮮活分明,在午夜夢回時隱隱作痛。

兩分鐘以後,一枚點五零口徑的子彈穿過馮啟泰的胸口,帶出一大蓬血,令他仰面倒下。

那個瞬間很安靜,這是從遠方趕來的子彈,那種安靜是如此徹底,以至於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清晰可辯……風聲、血液滴落的聲響,肉體砸到岩石上那沉悶的撞擊聲。

陸臻發現時間好像停止了,他所有的訓練,所有的條件反射在那一刻通通離他而去,他獃獃地站立著可能有一秒鐘,或者兩秒鐘,直到夏明朗撲過來,帶著他翻滾到旁邊的岩縫裡。

「阿泰!!!」陸臻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瘋狂地跳出去試圖把他的兄弟拉回來。一枚子彈射在他身前兩尺的岩石上,砸出一個深坑,跳彈尖嘯著擦過陸臻的頭盔。

「趴下!」夏明朗怒吼,把陸臻狠狠地拽到地上。

陽光瘋狂地潑灑著,熱力在地表蒸騰,一道一道的在半空中扭曲糾纏,像一鍋煮開了的透明的粥。陸臻急促地呼吸著,一動不動,鼻腔里灌滿了砂岩被太陽炙烤過的氣味。

「狙擊攻擊!我們遇到狙擊攻擊!!!」夏明朗在他耳邊憤怒地咆哮:「12區兩點方向,距離600到1000米,全區進入戰鬥狀態,所有哨兵堅守崗位!迫擊炮陣地準備發射!」

「阿泰?」陸臻小聲地呼喚著,試圖說服自己這世界會有奇蹟。他最好的兄弟就在他的四米之外,那麼近的距離,竟不可逾越。

似乎是上帝也聽到了他們的呼喊,馮啟泰慢慢地轉過了臉。

「阿泰!」陸臻欣喜若狂。

「隊長……」馮啟泰艱難地移動著手指,試圖讓自己翻過身去。

「你別哭,別哭。」陸臻看見他一向愛哭的小兄弟眼中湧出淚水。

鮮血漸漸漫過了阿泰的肩膀,那種紅無比的鮮嫩奪目,好像直接從心臟里流出來,在岩石表面流淌,沿著起伏的紋理蜿蜒而下。陸臻感覺到眼睛乾澀得發痛,就好像坐在火堆旁邊,滿眼都是灼灼燃燒的焰光,最鮮艷的血紅,最憤怒的顏色,像一道鮮紅的霹靂穿透他的瞳孔,在視網膜上留下燒焦的痕迹。

「組長……」馮啟泰胖乎乎的圓臉上沾滿了眼淚,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瞳仁清澈得發亮,流露出人生最後的困惑:「組長,我不要死。」

「不不,你不死,你不會死的,我們馬上就來救你,馬上……」陸臻語無倫次。

陽光燎烈,猛烈的光線讓這廣袤的大地褪去了色彩,一切就像照片過曝那樣白得失真。馮啟泰慢慢抬起手,指向那顆碩大的球體,沒有人知道他想說什麼,沒有人……最後他的手掌跌落到砂岩上。

一枚子彈射中了陸臻隱蔽的岩石,軟質的砂岩被砸出一個深坑,陷在裡面。隨後,在馮啟泰的身邊揚起了一篷塵土,在兩次糾偏之後,子彈再一次擊中了他。點五零的口徑,隔著重山而來,帶著強大的動能撕開了他的手臂。

「阿泰!!」陸臻怒吼,差點將夏明朗掀翻。

「媽的!趴下!!」夏明朗一拳砸到陸臻臉上。

眼角傳來鈍感的熱痛,眼淚就這樣湧出來,流過開裂的眼角,沿著臉頰流進嘴裡,鹹的……帶著讓人發瘋的血腥味兒。陸臻的手指緊緊的嵌進岩縫裡,裸露在外的小臂上綳起肌肉鋼硬的線條。他感覺到掌心一空,砂岩已經被他生生扯開了一層。那塊尖銳的石片上沾著血,紅得令人心驚,被陸臻遠遠扔開,過了好一陣,他才明白是自己割破了手掌。

「隊長……我已經入場,找不到目標!」通話器里傳來徐知著焦急的聲音。

「媽的!找!兩分鐘前剛開了一槍,那混蛋沒動位置。」夏明朗氣急敗壞地。

陸臻輕輕扯了扯夏明朗的衣服,指住自己的頭盔。夏明朗盯著他看了幾秒,判斷他的情緒是否已經足夠穩定,然後小心地放開了他。

陸臻解開頭盔的搭扣,用槍托頂著,慢慢探出去。

「各單位準備!」夏明朗沉聲道。

「砰」的一脆響,陸臻的凱芙拉頭盔被子彈掀出去好遠。

「我看見他了,20%致死,我沒有角度!」徐知著忍不住多罵了一句:「這混蛋的陣地太好了。」

所以才有恃無恐么?

「鎖定坐標,火炮覆蓋!」夏明朗下令。

幾秒鐘以後,對面山坡上騰起大片的煙塵,爆炸聲此起彼伏轟轟作響,在山谷中回蕩,令大地震動。他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殺手,但是他不了解夏明朗。

兩次火炮集中覆蓋,連山頭都削下半尺,夏明朗仍然不敢亂動,他自己就是最好的狙擊手,他知道在狙擊的世界裡一切皆有可能。再沒有什麼比呆在狙擊視野里更可怕的事,死神無處不在,沒有僥倖。

方進領了一隊人從另一個方向貼近搜索,陳默也已經進場鎖定,擊斃他只是時間問題,又或者,他已經粉身碎骨。

夏明朗漸漸放鬆下來,他沉默不語,安靜地抹去陸臻臉上的血跡,陸臻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合攏雙眼,把臉埋進了夏明朗的掌心。夏明朗知道到他在發抖,從肉體到靈魂,無可奈何地旁觀,無窮無盡地痛悔,無聲無息地痛哭……

是的,他都知道……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

等待,這山野再一次安靜下來,唯有風,熾熱的風在地面上流動,將人們的肉體層層包裹起來,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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