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一百零一章 英雄本色(8)

夏明朗剛剛感覺安心了一點,門外的示威人群忽然空出了條黑色的缺口。夏明朗示意操作員把攝像頭對準那個方向,一輛高速狂奔的渣土車從黑暗中撞出來。

「撤!趕緊撤!」夏明朗的瞳孔瞬間收緊。

宗澤他們在第一線,其實比夏明朗更早發覺危機的存在,然而當他們剛剛從車頂落地,渣土車已經撞開鐵門,一頭撞上了封門的一輛八輪大貨車。巨大的動能讓大貨車的車尾旋轉360度,整輛車像一隻飛碟那樣橫掃出去。宗澤扎猛子狂奔,根本不敢回頭,只聽到身後風聲呼嘯,飛身躍進正對大門的水泥花壇里,就地伏倒。

一名煉油廠的保安被失控的汽車撞倒,沉重的車輪直接輾過,把他的血肉都壓實在水泥地里,現場濺開極大的一片血,在黑暗中漫延得幾乎沒有邊際。

當所有的車輛都停穩了,宗澤看到散開的戰友都在往回跑,他拔出手槍從花壇里跳出來,打算協助歐陽圍捕那名開車的司機(如果他還沒有被撞死的話)。

「轟」的一聲巨響,渣土車被一個巨大的火球包圍了,爆炸的火焰飛掠擴散。

在無比明亮的背景下,姜清看到宗澤與歐陽朔成他們像一片片樹葉那樣被衝擊波仰面拍倒,被火光吞沒。姜清忽然又有了力氣,他大聲叫喊著,讓消防車趕緊開過來。

在爆炸發生的瞬間歐陽朔成閉上了眼睛,然而猛烈的火光穿透眼帘變成血紅色撞向他的視網膜,他的身體被衝擊波掀得幾乎騰空,只有足尖還能感覺到一些地面的摩擦力。他下意識地用雙臂擋住臉,熾熱的火焰從他身上掠過去,然後,他失去了知覺。

姜清頂著烈焰跑向爆炸中心的方向,在奔跑中他看到的畫面開始變得扭曲,支離破碎的火光與人影在視野里失真變形,耳邊一片寂靜。

他們不會都死了吧!

姜清驚恐萬狀,他有些茫然地停了下來,胃裡在劇烈地翻湧著,好像有一個鐵質的拳頭在一下一下的頂著他的喉嚨。但是他看到宗澤動了一下,慢慢坐了起來。宗澤扔下防毒面具不斷的咳嗽著,雙手撐地試圖站起來,爆炸揚起的灰色細土蒙了他一頭一身,簌簌的往下掉,在無聲的光影中,姜清漸漸聽到了風聲,那是巨大的火焰燎燒空氣產生的呼嘯,各種金屬碰撞變形的聲音,人的尖叫聲,一一闖進他的耳朵里,這些響聲越來越大,就像是有人慢慢推開了音量的開關。後來,姜清才意識到,他當時只是被震聾了。

歐陽首先聞到了蛋白質燒焦的味道,熱風在他臉上反覆地掠過,帶來刺臭的瓦斯味兒、煙氣、還有令人作嘔的加熱過的血液的腥味。他努力睜開眼睛,巨大的冥藍色的天幕沉默的與他對視,天空中有燦爛的星辰與一個明亮的弦月,它們平靜地看向地面,對一切騷動漠不關心。

一個黑乎乎的頭盔的形狀探過來,佔據了他右半個視野,那個人似乎在對他叫喊著什麼,然而他什麼都聽不見,耳朵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了,悶悶的生疼。歐陽推開身邊那個人讓自己坐起來,空氣里流淌著危險,他能用眼睛看到,用鼻子聞到,用皮膚感覺到……藉助明亮的火光,他終於看清了身邊那個人,是宗澤。他的好兄弟滿臉焦慮,不停的大聲叫喊著: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歐陽搖了搖頭,扶住他的肩膀站起來,但是他剛走了一步就跌倒了,宗澤及時扶住了他。歐陽有些疑惑,他的雙腿麻木,膝蓋以下都失去了知覺。他連忙低頭看過去,在錯亂的光線下萬物模糊,但萬幸他看到自己的雙腿還長在身上,小腿上黑乎乎的,掛著一些零零落落的破布片,那大概是他被衝擊波扯碎的作戰服。

歐陽推開宗澤,讓他去忙,而自己則需要稍微休息一下。他略微定了定神,拖著受傷的腿一瘸一拐的向值班室走去。

不斷有人扛著傷員從他身邊跑過,保安值班室的外間已經變成一個臨時急救中心。歐陽看到夏明朗站在臨窗的那一邊打電話,眼神銳利而兇狠,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燃燒著。

夏明朗在轉身看到歐陽的瞬間變了臉色,直直向他走過來。

「隊,隊長,我需要緩一下……」歐陽朔成結結巴巴地解釋著,有些驚慌。

夏明朗抓著歐陽的肩膀把人推到座椅上,單膝跪下,用匕首割開了他的靴子。歐陽朔成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受傷了,他的作戰褲早就被燒得精光,小腿上掛著的那些黑乎乎的破布片其實是他燒焦的皮膚。爆炸產生的高溫烤焦了他的神經末梢,讓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有麻木。

夏明朗很快把歐陽的兩隻靴子都脫了下來,這時候歐陽開始感覺到疼了,當然這是好事,特製的靴皮保護了他的腳。夏明朗拼了命地在歐陽朔成的腿上抹敷料,好隔絕骯髒的空氣。這傷口太大了,他必須馬上被送到無菌室里去,否則並發感染會很快要了他的命。

一死、四重傷、兩個開放性嚴重骨折,輕傷不計……這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傷亡慘重。雖然有一定的輕敵因素,可是那枚汽車炸彈的當量還是超出了一般人的想像。在蘇晉的指揮下,三輛消防車瘋狂地傾泄著乾粉與泡沫,大火漸漸熄滅,露出一堆稀爛的破鐵片,那輛重型渣土車被撕得零零落落,再也看不出一點原來的樣子。熾熱的鐵塊還泛著暗紅色的光,熱浪炙烤著夏明朗的皮膚。

「如果這他媽也能叫示威,那造反是什麼樣子?」夏明朗瞠目。

「他們是來炸儲油罐的。」

「你們那個罐子里還有油?」

「剩下不多了,可是……只要油罐一燒起來,我手上這些人是不夠滅火的,整片廠區就全完了。」

「你是對的,我們不能走。」

本來以為最壞也不過是打砸搶,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夏明朗不知道是應該檢討自己這邊太沒有想像力,還是佩服喀蘇人民如此敢想敢幹。

「我有槍!」蘇晉盯住夏明朗。他聲音還是很平靜,但是眼中有強烈的恨意。

「我也有槍……」夏明朗拍了拍蘇晉的肩膀:「不過,還沒到開槍的時候。」

「可是……」

廠區正門兩側的水泥矮牆經受住了炸彈的考驗,但是大鐵門直接被扭成了麻花。與喀蘇人民一樣敢想敢幹的蘇晉索性把油罐車調上去堵門,車身上印著碩大的嚴禁煙火的標誌,在這分光景下看起來,真是血淋淋殺氣十足的威脅。

大門外,狂亂的人群又開始慢慢聚攏,門內外廣場上的攝像頭在爆炸中毀了大半,只剩下幾個孤零零地傳輸著單薄的影像。廣場上散落著各種爆炸的碎片,冒著新鮮的熱氣,人們好奇的圍上去,研究一番,踢來踢去,最後又通通被砸進門裡。

真他媽的一群不知死活的小朋友啊!夏明朗感慨。

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火線趕來支援的嚴炎帶上反器材狙擊槍佔據了制高點,以確保不會再有一輛車可以開到大門一百米以內。

「如果他們再來一次,我就讓人點火,我就開槍。」蘇晉斬釘截鐵地說道。

「老哥……」夏明朗本來想說,就您這根骨個性當個廠長真是糟蹋了,隨便往哪兒一擱都是個兵王的料;可是轉念一想,把這號硬漢扔在和平穩定的軍營里那才叫浪費,還是這兵荒馬亂強者為王的地方適合他。

「不至於,還沒到那時候,我們不能開第一槍。」

「為什麼不能??」

「這是原則問題。」夏明朗指著消防車問蘇晉:「你還有幾輛這種車?」

蘇晉有些疑惑。

「本來這事應該用水槍解決,不過,現在有泡沫槍應該也是頂用的。」

「我們只有三輛車,但是我有很多發泡劑。」

「行,上吧,老哥!我陪你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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