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道了。」夏明朗擱好車載電話,一腳踹上車門。陸臻聽到聲響轉過頭,看著他笑了笑,清晨的陽光像玻璃一樣清澈,天地遼遠,陸臻敞開的襯衫下擺在晨風中微微拂動,露出一截結實細瘦的腰。
夏明朗撓了撓頭髮,感覺這事兒吧,真是有點不正常,昨兒晚上折騰了半夜,到完事兒天都快亮了,陸臻那小子粘他粘得他不行不行的。夏明朗覺著這事情得壞,黃鼠狼獻殷勤非奸即盜,可是……唉,誰讓咱就好這一口呢?
「怎麼樣?」陸臻輕聲問道。
「沒事兒。」夏明朗赤腳踩進水裡,走過淺淺的水流坐到陸臻身邊:「陳默說我們可以再休息一會兒,沒關係,喬路明領的人得下午才到。」
陸臻輕輕噢一聲,揉一揉眼睛,靠到夏明朗身上去。
小河邊潮濕的攤塗上長著茂密的蘆葦,間或站著幾棵孤樹,矮矮的,並不高大,寬闊的樹冠像傘一樣。夏明朗看到陽光從樹葉間漏下來,形成跳躍的光斑,圓圓的。陸臻合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薄薄的嘴唇浸潤在光斑里,看起來鮮嫩柔軟。夏明朗探出手指去碰了碰,陸臻又笑了,嘴角翹起一個柔和的弧度。
夏明朗在「老婆」、「親愛的」、「寶貝兒」……等等甜得要人命的名詞中遺憾地權衡了一番,最後中規中矩地叫了一聲陸臻問道:「昨天怎麼這麼乖啊?」
「想你了。」陸臻閉著眼睛。
「想,要……我了?」夏明朗拖長音調,笑得非常不正經。
「嗯。」陸臻點點頭。
「哇……真的假的,就為這個?這這……這麼想?」夏明朗居然有點忐忑,非常重任在肩的感覺。
陸臻慢慢點頭:「特別想。」他張開手臂就像抱一個布袋熊一樣把夏明朗抱在胸口:「我本來覺得我這人應該是不怕被人看的,可是,真到了那種時候,被人著顯微鏡看著,生怕說不好,一個閃失一個詞,自己毀了自己的長城,自己當了自己曾經罵過的傻X……原來我真的會怵。」
「表現挺好的。」夏明朗揉著陸臻的後腦勺。
「我不喜歡那樣,說得不是自己的話,我心裡就特別沒底,心累……我特別想你,」陸臻把臉埋在夏明朗的頸窩裡輕輕磨蹭著,「你都把我慣壞了,這麼下去怎麼得了。」
「沒事兒,也不能更壞了。」夏明朗心中竊喜。
「你這邊,聶老闆怎麼說?」
「沒什麼說的,說回來記功,不會虧待我們。」夏明朗嘿嘿笑著。
「就這樣?」陸臻懷疑的。
「聶老闆跟我講了一課,什麼叫敵我矛盾,什麼叫人民內部矛盾,什麼叫當務之急,什麼叫精益求精。」夏明朗似笑非笑的,連無奈都帶著些張狂的味道。
「所以?」
「總之不會虧待我和兄弟們,總之……總要讓我心裡舒服起來。」
「所以聶老闆的意思是讓你開個價,他們看著辦。」陸臻微笑著:「你面子挺大的啊!」
「算了,不提這個。」夏明朗感覺胸口有些悶悶的堵著,有些東西不用明說,彼此心照不宣。他轉了轉眼珠笑道:「喂,再叫聲老公來聽聽。」
陸臻眉頭一皺,睜開了眼睛。
「你別想抵賴。」夏明朗大義凜然。
陸臻捂住臉:「我如果說我其實是口誤了,你能相信嗎?」
「喲,那你得是想說什麼,才能誤成這倆兒字啊?」
「主要是聲音……那個聲調,我沒控制好。」陸臻心中淚流,我其實是想噁心你來著。
「沒關係,甭管你想用哪個調調,從通俗唱到美聲,咱都受得了。」夏明朗得意洋洋。
陸臻百口莫辯,只能繼續捂臉,做死貓狀裝睡。
夏明朗等了半天見沒動靜,索然無味地咂咂嘴:「沒意思,你又恢複正常了。」
「那我要老不正常,你能受得了哇?」陸臻急了。
「我感覺我這邊壓力不大,但我感覺你應該不成,爺再怎麼說也是泡過妞兒的,我連妞兒都受得了,你那點兒小模小樣兒的算個啥?」
陸臻都快惱羞成怒了:「那我跟妞兒能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那我先給你叫一聲,你再叫給我聽,怎麼樣?」夏明朗挑一挑眉毛,眼神挑逗得沒邊兒…
陸臻瞪著他,整張臉皺得像個帶褶的包子。
「寶貝兒……」夏明朗一眨眼,磁性沙啞的嗓音粘粘乎乎的團在一起,氣息柔軟,好像從舌尖上滾下一個甜蜜蜜的糯米糰子。陸臻跟著那聲寶貝兒一個哆嗦,你不得不承認,能把這麼肉麻的的稱呼說得如此動人也是一種天份。陸臻被勾得神魂顛倒的,可是那倆兒字在舌尖上滾來滾去,就是吐不出來,最後還是回爐重裝,怯生生地喊道:「隊長。」
「哎!」夏明朗很寬容,生冷不忌。
陸臻生怕再這麼扯下去不知道扯出什麼來,他拉著樹榦站起來,說道:「我們回去吧。」
「我背你過河。」夏明朗蹲下身。
「就這麼點兒水你還怕我淹了?」陸臻莫名其妙。
「來嘛,你別這麼急著恢複正常好不好?老子成家這麼久了,今天終於有了娶媳婦的感覺,你也讓我享受享受。來來……趕緊的……」夏明朗勾勾手指。
陸臻忍不住抿起嘴角微笑,夏明朗寬闊的後背像沉寂的大山。天已經開始熱了,古銅色赤裸的皮膚蒙著一層薄汗,下面緊繃著起伏的肌肉,無聲力量感,讓人不由自主的臣服。陸臻像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輕輕趴到夏明朗背上。
「抱緊了啊……」夏明朗站直身體,雙腳踏進渾濁的河水裡。
陸臻默不作聲地點點頭,雙手抱住夏明朗的脖子,整張臉紅得像個番茄,薄薄的圓耳朵在晨光里血潤透明。
「好像又瘦了。」夏明朗嘀咕著。
「不可能的,我現在都快一百六十斤了。」
「切,老子有一百七十三斤。」
陸臻驚訝地抬起頭:「不可能吧?你還沒我高呢!」
夏明朗沉默了幾秒鐘,陰森森地說道:「你這是暗示我還需要繼續證明自己,是吧?」
「哎……」陸臻臉上又紅了。
「是,是說喬武官今天下午到嗎?」陸臻硬生生扭轉話題。
夏明朗哼了一聲。
陸臻又笑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麼還不走么?」
這個問題很重要,夏明朗不甘不願的「嗯?」了一聲。
「我們留在這兒,主要是陪喬路明做個姿態,他把南邊的維和醫療隊全帶過來了,太湖號上面的器械藥品今天晚上到。然後……其實也沒我們什麼事兒,您現在的身份是公安部特警編製,考慮到您未來的執法安全,於情於理都可以不露臉兒,所以主要是三哥的活,他得配合去慰問傷員。嗯,城裡那些傷員。」
夏明朗良久沉默,背著陸臻趟過河水。
這河不深,但是很寬,從上游衝下來的泥砂與腐爛的樹葉打著旋兒流過夏明朗的小腿邊。有人說黃河清天下會出聖人,也有人說長江原來是清的,那其實不可能,所有的江河最後都將變得渾濁,否則清水下行,會沖刷河床掏空堤壩。正所謂泥砂俱下,所有孕育生命的母親河都寬容廣博,含著剛剛好可以平衡的砂。
「問題是你怎麼說服柳三變。」夏明朗踩住一塊突出的岩石,踏上堤岸。腳下火辣辣的,幾乎有點燙,這塊真是一片熾熱的土地。
「我已經打算好了。」
「嗯?」夏明朗詫異。
「我打算讓你去說服柳三變。」
夏明朗一愣,苦笑:「你打算讓我怎麼去說服他?」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不是我的。」陸臻笑得道貌岸然。
「我操!」夏明朗停在車門口。
「夏明朗同志,組織上考驗你的時候到了。」陸臻做好準備等著被夏明朗扔下地。
「組織真是好啊,當你混不下去的時候,組織說我們相信你;啥時候需要有人犧牲了,組織說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真好,老子他媽的也要當組織。」夏明朗鬱悶的感慨著,單手拉開車門,把陸臻抱進去,放在車子后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