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九十章 戰爭之王(26)

不過,對於一位敏銳的記者來說,這一瞬間的失態就已經足夠了。

「請問軍官先生,正如你們所說的,中國政府在這裡做了很多好事,你們送來財富,你們修橋鋪路,你們建造學校和醫院……可是假如一切都如你們所說的那樣好,假如你們真的滿懷善意,那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喀蘇尼亞人都在仇恨中國?」紅頭髮的「法拉奇」抓住機會,奪回她失去的提問權。

「不是『全都』,資料表明奈薩拉的人口接近一百萬,而當時攻擊我們的人大概不足兩千。請問您的國籍是?」陸臻發現相比起那位情緒激動語言無序的母親,眼前這位精明出色的專業記者其實更讓他感覺到輕鬆,他甚至可以藉此調整心情,重新找回節奏感。

「美國!但我想這並不重要。」女記者謹慎的。

「的確不重要。只是我記得目前美國總統的民意支持率已經不到50%。這位女士,我不知道您執何種政見,但您至少應該承認,你們的總統沒有懷著惡意在治理你們的國家,他的確是想做好事的,對嗎?請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陸臻微笑著反問。

「是的。」女記者沮喪地意識到前面存在怎樣的陷阱,而她必須踏進去,因為即使在美國,你也不能隨便給總統扣個叛國罪的帽子。

「我想沒有誰可以讓所有人滿意,有人支持,就會有人反對。反對派永遠存在,我們一貫尊重他們的聲音,我們尊重來自各方的批評與建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但是,我們唯一不可接受的就是暴力,中國人民決不會向暴力妥協,任何形式的暴力挑釁,都不會,也不可能得償所願……」

梁雲山再一次放心下來,他需要的那個「陸臻」恢複了,他又開始從容自若,不偏不移,與所有人配合默契。

他們用早就討論好的方式對付所有的刁難與指責,他們切割了一部分誇大其詞的地方媒體,說那是媒體自己的宣傳需要,不能代表中國政府的立場。他們用中國人報喜不報憂,解放軍在傳統上不叫苦不喊累的「民族個性」解釋行動隊其實遭遇了可怕的攻擊,只是為了不讓祖國人民為解放軍擔心才沒有在國內的媒體上強調這方面的困難,這是一種樸素的東方情感。

這樣的發布會很難說圓滿成功,但至少順利,因為當梁雲山與陸臻他們代表著第一線的聲音,於是理所當然地取代了之前所有的報道基調。

在各方面的配合下,這個轉換被進行得相當自然,不是一個論調推翻了另一個論調,而更像是外圍的觀察被局中人的講述所覆蓋。如此一來就不存在變革,也不存在更正,也就不必分出個對錯,更沒有人需要為之前的論調負責,畢竟一個不需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的方案總是更容易被推行的。

國內媒體對這次的發布會做了慣常的冷處理,新聞聯播只用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襯著一張模糊的定格畫面一閃而過。

這樣做的好處對陸臻倒是很明顯,這至少保證了他在當時沒有被親朋好友的電話所淹沒,好幾天後他老爹的電話才從基地輾轉過來。據說是這場發布會在海外引起很大反響,陸老爹早年留學在國外的學生看電視認出了陸臻,非常不敢相信這個事,打電話向恩師求證。老陸同志才在手下研究生的幫助下,翻牆去國外網站搞到了現場照片,最終確定這位神奇的軍官先生居然真的就是自己的兒子。

當然,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在當時,當會議散場,陸臻站在台上看著人群散去,心中忽然無比的空虛。在這一刻他對自己產生了極度的懷疑,他開始搞不清楚他所做得一切究竟有何意義。是的,他解釋了,盡自己最大可能的真誠。可是,成年人有自己價值判斷,誰都不會輕易的被說服,並不是你解釋了,國際輿論就能站到你這一邊,不一定。

陸臻只能默默地告訴自己這都是有價值的,有時候說了什麼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但你必須得讓人明白你是可以溝通的,這是文明最基本的態度。

梁雲山走過來與陸臻握手,這個男人看他的眼神與幾天前已經完全不同,老梁帶著三分玩笑三分遺憾地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你真應該來我們這兒。」

「是嘛,可我覺得我那兒更好。」陸臻疲憊地微笑著:「我想回家了。」

梁雲山以為這個年青人在開玩笑,最難啃的骨頭已經被gan掉,眼下正是論功的時候,而只有勒多港才是中央能看見的地方。奈薩拉有什麼,那裡只有更多的衝突與危險,以及更淡薄地關注。梁雲山不相信有人會在這種時候離開核心部門,可是陸臻只花了兩個小時就處理完最後的交接工作匆匆趕去了機場,好像那塊泥沼地里有什麼致命的誘惑在吸引著他,讓他不顧一切,有如飛蛾撲火。

老梁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陸臻最後道別的背影錯愕不已,他不能相信如此機敏通透的年青人會做出這樣愚蠢的選擇,而他更不能相信的是,這個年青人可以真的別無所圖。

查理歡快地唱著小曲給飛機做起飛前的最後保養,他靈活地扭動著腰胯,一邊跳著夜店勁舞一邊唱著:「Give me,give me,give me…ha…」在搖頭晃腦中,他的視線掃到陸臻,馬上屁股一抬,回眸一笑,拋出一個熱辣十足的媚眼。

秦若陽正拉著陸臻苦勸不放手,不幸被這一眼餘波傷及,頓時臉盤黑得有如鍋底,就像被十挺機槍打中了似得碎裂在當場。陸臻忍住笑,沖查理攤了攤手:真好,還有你讓我明白人們仍然可以這樣天真的快樂著。

查理受寵若驚地愣了一愣,連忙歡樂撲上來擁抱之,隨手揩點油水豆腐。秦若陽痛心疾首地把陸臻拉到一邊說你怎麼還像原來這麼沒分沒寸的,這小子是個Gay你知道不?他這是在占你便宜。陸臻呵呵笑著說沒事,男人嘛,被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秦若陽搖頭苦笑不已。

查理?陳用一臉鄙夷的目光遙送秦若陽,而後沖陸臻笑得火力加大十級的甜蜜:「我愛死你了!」

「你可不能死。」陸臻坐上飛機:「你死了我就回不了家了。」

「那是!」查理?陳得意洋洋地哼起了小曲兒。

陸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直看得查理DD心頭小鹿亂撞,方微微笑著誇了一句:「唱得挺好。」

查理?陳不可避免地把尾巴翹到了天上。

在陸臻的鼓勵下,查理同學唱了一路的小黃歌,兩個囧人搜索枯腸,唱完了有生以來聽說過最黃的歌兒。他們在幾百米的高空嚎叫著:Give a boy,give a girl…If you big,show me,give me…

最後,陸臻在查理無比幽怨歡騰的「Take a e」中沉沉睡去,殘忍的留下某個有原則的色棍在偷吃豆腐與不偷中鬱悶地糾結了一路。

陸臻回到奈薩拉時已是深夜,強烈的射燈把機場跑道照得刷白,陸臻被這樣的光線撲上眼帘,從沉睡中驟然驚醒。

不遠處站著一群人,那是他的戰友,然而強光模糊了他們的面孔,讓陸臻產生恍惚的錯覺,好像他又回到了燈光下,回到了全世界的目光中,被觀察,被審視,被挑剔。他被僵硬地束縛著,身不由已。他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彎起既定的弧度,皮膚裂開無數細小的口子,就像科幻片里拍得那樣,他隱藏在皮膚下面堅硬的鱗片紛紛翻轉上來,最後嚴絲合縫的拼到一起,在睜開雙眼的瞬間將他牢牢的固定。

天太熱,夏明朗把T恤搭在肩頭,光膀子把褲腳挽得很高,汗水肆意流淌著,古銅色的軀體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他叼著煙頭站在燈下,懶洋洋地任由那群小子們越過他撲向陸臻,他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笑意卻浸透了他的雙眼。他看著阿泰他們興高采烈地簇擁著陸臻走過來,方挑起眉毛,好像很隨意似地打了個招呼:「回來啦!」

陸臻微笑著,神采飛揚的,在擦身而過的瞬間他用只有他才能聽見的音量說道:「帶我走,沒有人的地方。」

夏明朗愣住,他一手挾住煙,偏過頭詫異地看向陸臻。這是顆燦爛微笑中的開口果子,他的嘴角有美好的弧度,溫暖又親切,看著就讓人舒服;他的眼神堅定明亮,雄姿英發壯懷激烈,正是活生生的一名大好青年。

有那麼一瞬間夏明朗甚至以為自己幻聽了,可慢慢地,他看到陸臻灼灼目光背後刻骨的疲憊,彷彿燦爛煙花最後的餘燼。

夏明朗惡狠狠地咬住煙頭,一把攬住陸臻的脖子把他帶到懷裡:「都忙活了點啥?向領導報告報告。」

陸臻微微低頭,腰背仍然保持著一條直線,聲音平穩地:「領導想聽點什麼?」

「組長組長……我也要聽……」阿泰興緻勃勃地湊上去。

夏明朗凌空一指,把馮啟泰像一張紙片兒那樣固定在一米之外,而後揮手讓他飄落:「邊兒去,啊……有正事兒。」

阿泰訕訕地呆在原地,哀怨不已,徐知著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勸道:「先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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