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門外,在街道的對面圍著一大圈這樣的人,街道上密集的彈道像網一樣封鎖著,夏明朗知道他計畫要實現,第一步就得先衝出去,而且要無聲無息地衝出去,讓那些野狼徹底失去目標。
夏明朗呼叫查理讓他過來幫忙。查理誇張地尖叫著表示抗議,他說你們在交戰,你們在交火,你居然讓我一架飛機出去執行攻擊任務,我甚至沒有後繼保護?夏明朗破口大罵,他說我他娘的又有什麼後繼保護,老子還不是在這裡死撐,你他媽的從天上飛下來干一票,能怎麼了??你開著個武裝直升機難道是當計程車用的嗎??那麼大把槍掛在下面,會不會射??不會射等老子回去砸了它娘的!
查理被他罵得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他無奈地抱怨著說,好吧,我試試……
再過上一會兒,他在螺旋槳的轟鳴聲中幽幽地抗議說你真色情。
夏明朗錯愕地看向陸臻問道,我很色情?陸臻想了想,溫和地笑了,他在這兵荒馬亂中輕輕擁抱了一下夏明朗,在他耳邊說,那又怎麼樣,我喜歡。
夏明朗眨巴了一下眼睛,心裡變得很濕,好像正在爆發的火山口裡忽然湧出清泉。他記起從他們意外遇襲到現在,陸臻一直這樣安靜而堅定地站在他身後,沒有多說過一句話,沒有一點多餘的情緒,配合著他的每一步。
在這樣炎熱地方,在這種電子儀器幾乎都要罷工的環境里頑強地保持著全隊的通訊。陸臻在無聲無息地維持著那種看不見的保障,而那至關重要。只要戰士們的耳機里還能聽到命令,無論他們正在遭遇著什麼,他們都會覺得是自己還是集體的一部分,他們是有依靠的。
夏明朗用力拍著陸臻的後背說:「我們會沒事的。」
「那當然。」陸臻說。
「為什麼?」夏明朗驚訝於他的篤定。
「因為,你說的。」
查理要求夏明朗給他們棲身的大樓一個標誌,否則烏漆抹黑的,他擔心打到自己人的窗子里去。歐陽朔成認命地爬到樓頂去做標誌,他把熒光粉灑到樓頂的四角,甚至還在中間畫了個十字標記。奈薩拉乾旱少雨,幾乎所有的房頂都很平坦,查理威風凜凜的飛過來,冷不丁看到一個十字叉,樂呵呵地跟夏明朗開玩笑著說我簡直想降落。
夏明朗愣了一愣,猛然吼了起來:「你快點降落。」
查理被嚇得一下拉升,大聲嚷嚷著:「怎麼了?有危險嗎?」
夏明朗不屑地撇撇嘴說:「你先下來把重傷員帶走。」
查理不滿地抱怨:「你老是恐嚇我。」
小鳥是非常小的一種直升機,它的空重甚至不足一噸,後艙非常窄小,兩個成年人坐在裡面可能都伸不開手。王興淵看著這小飛機犯傻,不知道怎麼把兩名重傷員、一名嚴重中暑的人質和他自己塞進去。查理熟門熟路地把人差遣起來,上扣子上帶子綁,因為小鳥的尺寸實在嬌小,最後單架床還是留了一截在外面,傷員的腿就這麼暴露在機艙外。中暑的那位則團吧團吧,由王興淵抱著擠在後艙深處。
「這樣能行嗎?」醬仔非常憂慮他的兵。
「這有什麼。」查理沒心沒肺地發動引擎:「以前我在阿富汗的時候,有個哥們自己抱著大腿坐在隔板上,我一起飛,天上就在下血。」
「真勇敢。」醬仔目瞪口呆。
「不!」查理非常嚴肅地從機艙里探出頭,學著夏明朗腔調的普通話說道:「這都他娘的是逼出來的。」
查理帶著他的小飛機升空而起,聞風而動的各式槍口緊跟著掃過去,查理平靜地告訴夏明朗:「我中彈了。」
夏明朗惡狠狠地威脅他:「你必須得回來,否則我砸了你下面的真槍。」
查理沉默了一會感慨道:「我一直以為你們大陸人都是很君子的。」
當喀蘇尼亞人將槍口轉向空中,幾條黑影閃進槍林彈雨中,他們是整個計畫的一部分,將要穿過街道和喀蘇人的火線,找回他們的剛剛放棄的車子,配合查理的高空掃射駕車狂奔,把武裝分子引去另一個方向。從某種意義上來,這是一個敢死隊。夏明朗抽調了他手頭行動時最迅捷隱秘的隊員執行這個任務,陳默、徐知著、嚴炎、歐陽朔成還有突擊手刑博。
方進強烈要求參與他們,他反覆強調他的屁股上只是被子彈穿了一個小洞,那枚子彈跋山涉水來到他的車前,卯足了勁兒地穿透車門,最後嵌到他的屁股蛋子里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嚴炎揚了揚眉毛告訴夏明朗那個小洞起碼可以插進他的食指,雖然角度還算走運,沒有徹底地撕開肌肉,但如果再跑帶跳的話,不用20分鐘他半個屁股都會撕裂,同時扯斷血管,流血不止……
夏明朗只能攔下了方進,告訴他,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方進馬上閉了嘴。
所謂更重要的那個任務,夏明朗稱之為清掃者,他們在隊伍的最外圍遊盪,負責讓所有將會遭遇這支隊伍的人失去聲音。夏明朗交待完任務要求,和方進等人一起脫掉防彈衣,重新整理自己的作戰背心。他們將在10米以內與人發生衝突,在這個距離上,任何防彈衣都擋不住AK的子彈,甚至會讓損傷更嚴重,而且脫去沉重的防彈背心會讓他們的動作更敏捷。
在查理返航途中,奈薩拉整個東區全城斷電,無數的廣播和電台在黑暗中聲情並茂地呼喊著我們要和平,我們要冷靜,我們要剋制……當然,這把嗓子已經吼了很久了,誰也不會真去理睬他。
查理和他的小灰機帶齊彈藥箱威風凜凜地折返,他發出一個信號給陳默,告訴他:兄弟們,開工啦……
小鳥身下掛裝的兩桿M134加特林重機槍同時吐出半米長的火舌,這種六管機槍最高速時每分鐘可以射出6000發子彈,7.62×51mm的北約標準彈彙集成無堅不摧的牆,排山倒海一般地壓過去,將地面和樓房打得碎石橫飛,所過之處,血肉成泥,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倖存。
兩發RPG火箭彈拖著長長的尾跡升入天際,在空中完成一個拋物線,又一頭撞回到地面上。
「有RPG!」查理向夏明朗報告。
「都是沒裝雷管引爆的,炸不到你。」夏明朗正忙著。
「那黑鷹是怎麼在索馬利亞掉下去的。」查理漫不經心地說道。
很顯然這是個無法無天的小子,在他的生命中不存在什麼叫諱忌。
「呃……」夏明朗被梗了一下。
陸臻說道:「當時他們用的彈頭是改過的,而且滿天都是RPG,都打成焰火了,才撞上的。」
「有道理,看來我得請他們的安拉……」查理的後半句話消失在子彈的轟鳴中。
夏明朗看著陸臻點了點頭,說道:「走吧!」
與此同時,徐知著已經用四枚閃光震撼彈驅散了人群,鑽入一輛卡車的駕駛座,將油門踩到底;方進在黑暗中將一名持槍張望的男人拖入小巷,峨眉刺方而銳的尖端準確地刺穿了他的心臟;宗澤把一個提著一菜籃彈夾的婦女打暈,用膠帶封嘴,抽出塑料鎖銬,把她的四肢捆綁到一起……
柳三變帶著第一隊人馬,靜悄悄地逃出硝煙瀰漫的戰場。
這場在後來被稱為「穿越奈薩拉」的逃亡行動,因為它迷霧重重的尾聲被猜測討論了很久。從當地時間晚上10點23分反政府武裝冒險進入中國警察們最後據守的房屋卻發現裡面已經空無一人,到11點45分他們奇蹟般地出現在喀蘇尼亞裝甲防線的後方,這一段空白時間在各式各樣地討論中被反覆強調,好事者最終將它命名為——消失的東方時間。
全世界人民都愛陰謀論,正是這個頗具神秘色彩的東方懸念,讓這場在世界範圍內看來並不出彩的城市巷戰在很多軍事愛好者的腦海里留下了一個小小的位置。
自然,這樣純粹的軍事討論那都是很久之後發生的了,在當時可沒有人顧得上它,畢竟比起單純的戰鬥來,有太多的附加的口水可以供人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