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七十五章 戰爭之王(11)

郝宇鵬用力抓住防彈衣肩部的連接帶把一個暈迷的戰士拉上車,他現在是這輛卡車上唯一沒有受傷的士兵了。醫療兵杜起程是他的老鄉,戰鬥開始沒多久,他跟宇鵬說你上車來幫我吧。郝宇鵬見班長沒有反對,他就跳上了車,有一些戰士骨折很嚴重,搬運他們很是需要一點技巧和力氣,郝宇鵬心想老杜是的確需要一個幫手。

郝宇鵬今天19歲半,他是軍官們非常喜歡的那種士兵,身材高大,陽光開朗,乖巧聽話,訓練勤奮刻苦。他高中畢業後參軍,因為出色的身體素質被選入海軍陸戰隊,一年後他來到兩棲偵察營,他是目前營里最年青的戰士。老兵常常欺負他,讓他打水買煙整理內務,可他們也非常照顧他,逼著他看書考軍校,在演習時分給他更安全的活兒,讓他能少挨槍子兒少翻白牌,這樣成績會更漂亮。郝宇鵬打算在這個夏天考軍校,過年的時候和家裡通話,媽媽說要好好乾,要有出息。

杜起程找了一圈兒沒找到剛剛那個暈迷的戰士身上的傷口,他探頭出去吼道:「他媽的,雷獻那小子怎麼了?」

沒有人回答他,大家都在忙。

杜起程氣急敗壞地把頭縮回來,指著郝宇鵬說:「看著他。」

郝宇鵬連忙讓車內坐著的那些大叔們讓一讓,他好把雷獻移到裡面去坐著,卡車中間得留出一塊空地來給杜起程做應急手術用。他剛剛把雷獻扶起來坐好,左邊那位大叔突然尖叫著把雷獻往外推,揮舞著雙手說死了死了死了……

郝宇鵬被他嚇了一大跳,他連忙把這鬧事兒的傢伙給按住,心頭積聚的火氣卻止不住的冒了上來,讓他很想一巴掌把這人拍暈。可是他又記得營長說過那十幾個人質都是非常要緊的,一定要保護好他們的安全,但是……

「他可能精神崩潰了,你,你能讓他安靜下來嗎?」郝宇鵬聽到旁邊有一個聲音在沖他喊。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可是他發現那人幫他把雷獻扶住了,這讓郝宇鵬對他產生了好感,這似乎是位比較冷靜的大叔。

「可是我……」郝宇鵬喊道,他不知道怎麼讓人安靜下來。

杜起程走過來幫他們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給那人推了一針鎮靜劑。

「我覺得他可能是中暑了。」冷靜大叔把雷獻推過來。

杜起程猛得一拍腦門說:「我操!」

他的確是忙暈了,從突擊開始到現在,他的神經幾乎沒有放鬆過一秒鐘,他這一生能想像到的不能想像到的傷情像火山一樣集中爆發。他的副手王興淵本來應該跟他搭伴合作,但是那不可能,人手太不足了,王興淵必須去負責另一台車。

期間,一個小個子的麒麟狙擊手跳上車幫了他一陣,那個人處理傷口的方式非常暴力,不過也非常快,他在頭燈模糊的光線下準確地避開大血管,用手術刀挑出彈片和子彈,杜起程簡直懷疑這傢伙的眼睛是不是有夜視功能。

後來,藥品不足了,再後來連繃帶都不足了,小個子無奈地沖著他攤了攤手,拿起他的長槍又跳下了車。

似乎每一分鐘都在有人受傷,受各種傷,一會兒傷了胳膊一會兒傷了腿,而還有一些,是他完全無法處理的。

杜起程有點兒想哭,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在這樣晃動的車輛里,這樣的黯淡的光線,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團的血從胸腔里湧出來,而他束手無策,他甚至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個真正的外科醫生。但其實,在這種時候一個真正的醫生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多。

沒多久,他們這台車的司機也讓人送上來了,流彈打穿了他的大腿,所幸沒有傷到大血管,杜起程手上已經沒什麼繃帶了,他只能分了一塊止血繃帶給司機,讓他自己用手按住傷口。

車子現在換了一名麒麟軍官在開,這人的駕駛技術非常高超,他可以一邊開車一邊用左手操作步槍射擊,郝宇鵬記得他有一個歷史書上名將的名字,但平時看起來卻並不是很起眼。

郝宇鵬發現他班上所有的戰友現在都已經掛上傷了,這讓他感覺非常愧疚,他跳下車想充實到防線里去,可是副班長拿走了他三個彈夾,又把他趕了回來,班長回頭看了看他,仍然沒說什麼。郝宇鵬沮喪地坐在車裡,他現在明白杜起程為什麼要讓他上車了,他忽然覺得其實他當年應該給他們買更多煙的。

冷靜大叔在大聲喊著他的名字,讓他過去看看,說有人暈迷了,郝宇鵬連忙拿了藥品走過去。雖然車棚已經被撕開了很多口子,可是車裡仍然非常熱,很容易脫水中暑或者犯迷糊暈過去,杜起程給他車上的6名人質編了號,托冷靜大叔幫他留心著。

郝宇鵬一手抓住鐵質的欄杆,費勁兒地蹲下去檢查情況……

子彈穿透金屬的撞擊聲突然在他耳邊密集的爆發,他下意識地撲上去,把面前能碰到的人都壓到自己身下,後背上好像有七八個鐵鎚同時砸下來,然後眼前一黑,他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漏網之魚!!

夏明朗無比憤怒地盯著街邊三樓窗口那個正在噴火的黑管,這是個上佳的機槍陣地,易守難攻,角度完美。夏明朗懷疑他們可能給窗檯加裝了鋼板,他們在他噴火的瞬間就向那裡潑散了大量的子彈,可是那桿槍還在叫囂著。

一枚榴彈打到了窗邊的牆上,爆炸了。

夏明朗順手奪過身邊最近的加裝了榴彈發射器的95步槍,把一發槍榴彈打進窗口,那個惡毒的黑管終於啞火了。夏明朗把槍交到右手遞迴去,那個戰士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他不要了,這槍在你手上可以殺更多敵人。

夏明朗這才發現他還在使用那把沒有槍托的破AK,他一直像個救火隊員那樣跑來跑去地控制著車隊,他都沒什麼機會開槍。夏明朗搖了搖頭,把95硬塞了回去。他真想說,老子根本不想多殺什麼狗屁敵人,老子只想把你們更多地帶回去。

宗澤從冒著煙的駕駛室里跳出來,子彈從副駕駛座上削了過去,點燃了汽車坐墊,他很幸運的毫髮無傷。不斷的有人從車斗里往外爬,宗澤剛剛把車尾的檔板放下來,鮮血就漫了出來。

杜起程當時正低頭縫合一個傷口,一發子彈打進了他的後腦,穿過腦幹,穿出時撕裂了他的頸動脈,讓他的死亡毫無任何一點迴旋的餘地。

郝宇鵬在被人抬下車的時候就已經醒了,他揮舞著雙手喊道,為什麼我看不見了,誰把頭盔扣在我臉上?其實沒有,一發子彈擊中了他的頭盔,但幸運的是角度很巧,子彈被彈開了沒有擊穿,不過強大的衝擊力還是讓他暫時失明。

這一次,他強健的身體和聽話乖順救了他的命,或者應該這麼說,他的聽話讓他屈服於班排長的意志,背了全隊最厚重的一套防彈衣,而他的強健讓他穿著這身笨重的東西也沒覺得有多麼不方便。

有三發子彈打中了他的背,把防彈陶瓷板打得粉碎,而防彈背心的第二層凱夫拉材料擋住了所有的破片和彈頭。當然子彈剩餘的動能還是震碎了他的肩胛骨,可是他還活著,多麼神奇,一個人被四發機槍彈同時打中,可他仍然活得好好的。

在這次護航行動出發前,柳三變接收了這批全旅最好的防彈衣,有幾款甚至是軍研所的特製品。當然,這些玩意兒穿起來又熱又笨重,讓戰士們怨聲載道。可是……從今往後,大概就再也不會有人捨得脫下它了。

夏明朗發現柳三變的表情已經變得非常凝重,那種凝重簡直像個面具一樣扣在他臉上,讓人幾乎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甚至有些空茫茫的。夏明朗卻覺得放心了很多,他其實更怕看到一個狂怒的柳三變,如果那樣的話,年青的戰士們會跟著他們英勇的營長衝鋒陷陣殺敵無算,然後一個一個的死掉。

還好沒有。

當然,現在的情況也不見得好,很多戰士已經進入了一種……好像上緊了發條的狀態,他們開始不知道疲倦不知道喝水。強烈的恐懼感與興奮甚至會讓他們變得不知疼痛,他們中的有些人甚至會帶著一個胳膊上的穿透傷繼續戰鬥,直到視野開始模糊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失血過多。

陳默已經在提醒他:有些士兵過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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