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海狼」號顯出模糊的輪廓,常濱招呼著剛剛脫險的水手們趕緊上快艇,一百萬美金的大包在他背上背著,陳默蹲踞在船頭平靜地瞄準,緩緩離岸。
當最後一名水手爬上船舷,柳三變下令轉舵啟航,他回頭看了一眼岸的方向,這個夜晚超乎想像的平靜,這個夜晚於是超乎的圓滿。他開始猶豫並思考,可能他與夏明朗,他引以為傲的陸戰隊與麒麟的差距或者比他想像的更為深遠而微妙。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差距,不是十環與九環,不是19分鐘和18分鐘。
迎著初升的旭日,常小濱站在碼頭眺望東方,「海狼」號漸漸遠去,模糊在燦爛的朝霞中。他感覺到身邊的黑哥們兒不約而同地用一種餓狼的眼神盯著他……呃,他背上的金山。
他其實是挺想帶著錢直接跳進海里,100萬啊……不過,隊長他……唉,反正這錢省下來也不會分給他。
常濱用一個異常瀟洒的姿勢把錢遠遠地甩出去,而後,在一片驚叫聲中縱身跳入玫瑰色的海水裡。
奮力下潛十餘米,一名水鬼開著水下拖拽器迎上來,他拍拍常濱的腮幫子給先了他一個微笑,把呼吸器的咬嘴遞過去。常濱咬到嘴裡深吸了一口氣,換上潛水服與水肺系統。水鬼把一個釋放驅鯊劑的袋子掛到常濱脖子上,調轉方向往更深處下潛。貼著海底起伏的岩石,水下拖拽器帶著他們快速離開艾迪拉港,接應他們的快艇在三海里以外。
夏明朗當然不可能完全對Najib守信,事實上「海狼」號剛剛開出港口沒多久,「祁連山」號就已經越境過來迎接。兩船相遇時,陸臻站在船頭髮出一聲清嘯,他張開手臂高聲叫喊,心曠神怡地擁抱不遠處的「祁連山」號。
成功了!
陸臻激動的差點熱淚盈眶,這些日子以來他承受著旁人無法想像的壓力。
在很多人看來,那不過是艘普通的船,這也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可進可退的榮譽之戰,成功了當然好,辦不成還可以用錢收場,沒有什麼大不了。
柳三變和海默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麼要孤軍深入,為什麼要這個冒險,甚至連夏明朗都不能真正了解為什麼那艘船值得他拚命。只有他才明白……只有陸臻才明白那是多麼重要東西,是很多很多未來的開始,雖然這還只是第一步,甚至是不那麼風光的第一步。
陸臻苦笑著安慰自己,大概都誰這麼坑蒙拐騙著挖第一桶金的時候。
在碼頭上發生的意外並沒有讓Najib感覺激動,那個帶著錢的小子就此消失也沒能讓他驚訝,至少,錢留下了。
事實上,他已經習慣了由夏明朗給出的一個又一個的意外,甚至,即使夏明朗在他眼前憑空消失也不會讓他更震驚。他暗自猜度著自己的對手,他相信自己遇到了很貴的軍人,很貴的那種,非常值錢的,一個人就值很多錢的那種軍人。
雖然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麼就這麼倒霉,可是在亂世中掙扎不易,這讓他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只有很多人很多槍才是生存必要條件,別的……都不算什麼。
那個男人並不想要他的命,當Najib徹底地冷靜下來,他開始無比慶幸這一點。
當「海狼」號與「祁連山」號會師之後,八名被扣留的海盜坐上了回家的小艇,這家並不遙遠。Najib聽碼頭上的兄弟們彙報完,掛上電話,面無表情地盤算著怎麼用眼前這位大爺交換剩下的50萬。當然,這筆錢就算最後回不來,他也不會很難受,不過,如果這些人真的可以守信用的話,那就太好了。
只要船能安全脫離,夏明朗這會兒其實也不是很著急了。海默在中午的時候通知他現金已經準備好,夏明朗驚訝地發現這丫頭在湊錢方面絕對的有一手,她們似乎在深耕索馬利亞這塊地兒,不是一天兩天的經營。
交換人質的地點最後定在城外30公里以外的大路上,艾迪拉港的其他匪幫們都多半還在詫異著Najib哥這次談贖金的效率。Najib打發了幾個探頭探腦來打聽的小弟,嚴令封鎖消息,所以更多的內情可能還得再過幾天才能被傳播開。他已經在思考怎樣讓這個事兒聽起來是他Na氏的威武,而不是軟弱。在這個槍杆子里出生活的地方,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在夏明朗的示意下,方進和宗澤先行退走,槍機在城外接應了他們與海默匯合。而嚴炎在幫助方進清場之後又轉了一個潛伏點,海盜們一直找不到他在哪裡,估計他可以在那裡一直呆到天黑再悄悄溜走。
最後一點交易的尾聲了,之前勾心鬥角火光四射都已經過去,彼此用槍指著大頭指了一天,最後都生出那麼一點點情份。
夏明朗禮貌而剋制地向Najib行了一個伊斯蘭式的告別禮,風流倜儻的模樣好像某個沙漠中的王族。Najib的車讓陳默打癱了一半,不過這哥們到底有錢,還是給夏明朗挑了兩輛豪華版的陸地巡洋艦。
兩個長相精悍的黑哥兒們拿槍指著夏明朗的後背,可是前者從容不迫的步調讓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兒像跟班。
日影西垂,從艾迪拉開出去,道路兩邊都是無邊無際的曠野,戈壁荒漠被夕陽染成沉重的桔紅色,窗外飛掠過稀疏的灌木叢和零星的山羊與駱駝。
夏明朗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有兩把槍正對著他的後腦勺,這讓他不得不有點兒緊張,不是怕別的,是怕走火,這些槍看起來怎麼都有點兒保養不力的味道。夏明朗不得已只能一直盯著車外,試圖用景物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結果,藉助他超乎常人的優秀視力,他在第一時間看到了堵在大路中間的海默姑娘。
這條路並不很寬,對開兩車道而已,海默囂張地坐在越野車上,散開的長髮呈現出自然的彎曲,在風中飛舞不定。
敞開的緊身茄克,白色低胸小背心,荒漠色的迷彩軍褲束在高幫沙漠靴里。這行頭,這氣魄,這睥睨天下草莽縱橫的架勢,活脫脫就是西部大片的范兒,連夏明朗都忍不住對她吹了一聲口哨。
由於伊斯蘭的教義里不出產剽悍的女人,所以索馬利亞的男人們對眼前這場面顯然很不適應,夏明朗感覺那身後那倆小弟的眼睛都快直了,看那姑娘的眼神絕對就像在看妖魔鬼怪。
押送夏明朗的車隊在距離海默不到100米的地方停下,夏明朗被人用槍指著後腦勺下車往前走。海默從車頭跳下,提著錢袋子高聲叫罵,昂首闊步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沙漠靴重重地踏到路面上,揚起一片塵土。原本圍著夏明朗的海盜們頓時受驚,紛紛舉槍瞄準,方進和宗澤見情況不對,立馬跟上去對峙警戒,一不小心自貶了身價,倒像是海默的保鏢。
場面風雲突變,氣氛變得不正常,馮啟泰連忙下車為方進和宗澤做掩護,手上拿得卻是一把M16A4。
這其實是海默的佩槍,看起來雖然不打眼,但是瞄準鏡被徹底改裝過,能直接記錄自然光和紅外條件下的影像,等於就是一個移動的攝像頭。馮啟泰在國外的兵器網站上看過這種裝備,只是一直沒機會見實物,今天早上無意中發現心癢不已。在出賣了夏明朗的身高、三圍、體重與最愛吃的東西是番茄炒蛋等等這一類不涉及國家大事的信息之後,終於得到這槍的賞玩權,機會有限,實在不忍放手。
這丫頭搞什麼鬼?
眼睜睜看著這詭異的情況逼近,夏明朗正詫異著,就聽到宗澤充滿了困惑地轉譯:「她……她好像在說,你是她……丈夫???」
啊?!
夏明朗饒是腦子靈活,心思快過閃電,這一時之間也迷糊了。
「她在威脅他們,她說你是他丈夫,她讓他們小心一點別搞鬼,她說她是……火焰加什麼什麼的……沒聽懂。」
一百米不是個多長的距離,兩邊一起走,不一會兒就碰了頭。海默搶在Najib那邊的小頭目開口之前把手上的錢袋子扔了出去,伸手一拉就把夏明朗拉到身邊……
「親愛的,我來了。」海默仰起臉,笑容甜美,她一手攬在夏明朗的腰上,整個人幾乎貼進他懷裡。這不是借位,這是360度實打實的親密。方進差點嚇得把眼珠子給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