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剛剛起來時居然還頗有幾分柔美,陸臻故意扯成破鑼的西北嗓忽然爆出來,著實嚇了大傢伙兒一跳。
「石榴子開花嗎葉葉子黃呀
姨娘嗎教子女賢良
哎嗨咿呀咿得兒喂
姨娘嗎教子女賢良
一學那賢良的徐大哥呀
二學那開藥房的梁二姐
哎嗨咿呀咿得兒喂
二學那開藥房的梁二姐」
賢良的「徐大哥」初初上場時大家還沒回過味來,等到開藥房的「梁二姐」光榮亮相,人民群眾瞬間恍悟,七手八腳足足有一個班的人壓住了「徐大哥」不讓他反抗,而可憐的「梁二姐」眼看這人民戰爭的瘋狂陣式,知趣兒地選擇了一聲不吭,從善如流。
陸臻在徐知著無力地威脅中悠悠閑閑的往下唱:
「徐大哥月光下守門邊等呀
梁二姐叫他進屋他撒腿跑呀
哎嗨咿呀咿得兒喂
……
我問你娃跑滴是做撒子喲!
你是世上的奇女子呀
我就是那地上的拉拉纓
我要給你那新鮮的花兒
你讓我聞到了刺骨的香味兒」
這首歌旋律實在是豪邁,唱上兩遍大家都能跟著吼,煽動力十足,陸臻刻意拉長變調的假聲里有一種詭異的蒼涼戲謔的味道,刺激得全場歡騰興奮。
陸臻低頭笑了笑,專心撥出一段SOLO,等大家稍稍安靜了一些,唱起新詞……
「辣格子開花嗎花不開呀!
姨爹嗎教子呀好賢良
哎嗨咿呀咿得兒喂
誰的爹教子嗎好賢良
夏大哥的本事嘛真正的強呀
抬起手他一跺腳嘛地動山搖
哎嗨咿呀咿得兒喂
天塌下來卷一卷嘛當個被被
夏大哥他做人嘛真正的辣喲
血埋在地下長出個鐵打的漢
哎嗨咿呀咿得兒喂
……
祁連山下站得是
好!兒!郎!」
部隊是真正卧虎藏龍的地方,總有人懷著一些平時不顯的絕技,這歌的旋律簡單,陸臻唱到第二段的時候,居然就有人上台幫他打起了鼓。雖然只是簡單的節奏,可一首歌有了鼓點就有了筋骨鋼架,陸臻有了支撐,歌聲陡然更硬朗起來,高音區隱約劈裂出那麼一點子金屬質的嘯音,倍兒張狂倍兒搖滾,無比流氓無比銷魂!
馬漢目瞪口呆地看著陸臻站在台上沖夏明朗大吼:「你是世上的奇男子……你讓我聞到了刺骨的香味兒……」
台上台下一片歡騰喜樂,眾人大合唱,儼然重金屬搖滾音樂節。馬政委身邊的文書先生斗大的汗珠子滾出來,心驚膽戰地看著自家老大青里泛白的面色。只有夏明朗安坐一隅,從容地嗑著瓜子兒,他微笑淡然平靜優雅,連吐出來瓜子殼兒都是兩瓣兒的,整整齊齊。
馬漢擦了擦汗,心想,小嚴要領導這麼一群妖魔鬼怪,工作著實不易。
陸臻一曲唱完,台下的氣氛已經燃燒到了極點。徐知著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子借歌寄情呢,老子也就是他過牆的梯子借著踩一腳,索性也不掙扎了,還跟著大傢伙一起大喊再來一個。
夏明朗站起來,沖陸臻勾了勾手指,四下里頓時安靜下來。陸臻特狗腿地撲過去,夏明朗一把攬住他的脖子笑道:「膽兒肥了啊!」
夏明朗也不等大家反應過來,提著陸臻的領子就走,眼神陰裡帶笑,笑裡藏刀,刀光閃閃的熱辣:「借過,清理個門戶。」
眾人嘩然,哎呀呀,這娃完蛋了。
自然,當陸臻被夏明朗綁回去按到地板上時,他也覺得自己這回完蛋了,分開腿,曲起膝蓋,熱辣辣的眼神熱辣辣的舌頭把他從裡到外連皮帶骨啃了個透。
果然是夠辣的奇男子,賠給他一生一世怕也是不夠的。
那天晚上大家一直鬧到凌晨才散,夏明朗拉上陸臻再度出現說值後半夜,讓前輩們好好休息過個年。馬漢心裡頗感慨,這些孩子,說他們好吧,不守紀律;說他們不好吧,個頂個的能幹。時代變了啊,現在的兵都越來越有個性,也越來越需要人性化管理了。
這是黎明前最涼爽的時候,天空呈現出一種通透的鈷藍色,漫天都是潑亂的碎鑽。夏明朗和陸臻從船頭巡到船尾,陸臻隨手扣上保險繩,坐到攔桿上去,夏明朗站在他身後,陸臻有些放鬆的向後靠,後背貼到夏明朗胸口。
「你怎麼什麼都會啊?還會彈吉它。」夏明朗有點兒酸。
「小時候彈鋼琴,老媽就會說你去考個級吧,別浪費了。進了大學,學生會一看,喲,鋼琴八級,同學有沒有興趣來軍樂團打個小軍鼓?我一想行啊,沒問題。打了一年軍鼓,朋友說,陸臻啊!哥幾個準備組個Band,要不要一起玩兒?我一看這得去啊,多帥啊,將來泡妞就靠它了。後來樂隊組起來了,我再一琢磨這樣不行,老在後面坐著,這帥哥美女們都看不見我啊。不行,得去練吉它……」
「那會兒泡了很多妞!」夏明朗揚起眉毛。
「那是,」陸臻得意的,「連帥哥都是大把大把的。」
夏明朗誇張的彎下腰去看他,陸臻連眼角眉梢都堆著笑。夏明朗驀然失笑,伸手揉了揉陸臻的短髮。兩個人漸漸安靜下來,相對無話,卻並不覺得尷尬,時間那麼寧靜地流淌著,有如這寧靜的夜,在最喧囂過後匯入平和,那是帶著疲倦的豐美的幸福。陸臻有些累了,微微閉上眼,夏明朗雙手插在褲袋裡,站直了身體,安靜地支撐住他。
很安靜,只有風吹海浪與星星眨眼的碎響,陸臻小聲的哼著歌,不同於方才的戲謔,空寂的調子蒼涼而悠遠。夏明朗凝神細聽,只斷斷續續地聽出了眾神的草原與兩個少年,天荒四野,明月高懸,千年的歲月……
夏明朗抬起手,食指輕輕划過陸臻的臉側,陸臻揚頭微笑,笑容純凈得看不到一點雜質。有一種感覺,那是非常微妙的感覺在夏明朗心頭髮酵。這個名叫陸臻的傢伙一開始像個孩子那樣闖進他的人生,他看起來是那麼單純熱血,並且無辜,讓人擔心即使天空的一片烏雲都會讓他憂傷。
夏明朗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在這個新年的黎明如此地感性,可能是剛才陸臻放肆地嘯叫震懾了他,又或者是這些日子以來他猛然看到太多陸臻另一面的種種……
是啊,大家都喜歡他,他那麼討人喜歡,樂觀、積極、向上……像一團溫暖的火焰,他一直在毫不吝惜的燃燒,溫暖每一個人。所有人都愛他,愛他的笑容與純真,愛他的無憂無慮。
然後而只有他,只有他夏明朗才知道這個樂觀開朗的青年真正的模樣。
這不是火焰,這是光芒,這是一束純凈的光亮,他照亮著所有,好的壞的,美麗的醜惡的他都看得到。他也會悲傷也會憤怒,會喋喋不休地抱怨,會疲憊恐懼充滿憂慮地抱著他哭泣……而這樣的陸臻,夏明朗越來越覺得,只有這樣的陸臻才是唯一屬於他的,破開所有堅強的外殼,在他面前暴露出最純粹的靈魂。
這是世間唯一的,你可以觸摸的靈魂,就在你手指間,帶著溫熱的血肉的觸感,那麼真實,他對你毫無防備,全然信任,讓夏明朗深切地慶幸與感動。
夏明朗開始相信愛情……這個讓他迷惑而從未去理智思考過的東西。或者愛情最珍貴的不是我們在哪裡,愛上誰。而是我們愛上一個活生生的有趣的人,他向你索要又熱情的付出,他有時快樂有時悲傷,他會成長會變化,他是一個有生命的奇蹟,每天都有新的面目。
愛上他,這是雙倍的人生,所以不會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