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三十六章 碧海藍天(2)

對空實彈演練一直持續到深夜,通訊官們不斷的來來往往,屏幕上時實翻新著各種數據。可能對於某些專業對口的軍官來說,那些單調的數字也能讓他們看得津津有味,而對於大部分其它領域的軍官來說,這一切就開始有些太無聊了。

陸臻借吃飯的機會與身邊兩個小白服搭上線,原來都是北海艦隊某驅逐艦上的導水長,隔行如隔山,麒麟的名號在他們聽起來很是隱約。只是那位看起來脾氣火爆些的少校悄聲問道,你有沒有殺過人?陸臻失笑,正色道:傳聞不可盡信。

到晚上八時許,紅方開始全面進攻,進行制空、制海、制電磁的攻堅戰。這次的空戰有來自某陸基航空兵的職業藍軍參與,用講台上那位上校的話來說,那叫非常的有看頭。但是陸臻對空戰不熟,這個看頭是怎麼個看法,他盯著屏幕可勁兒的看,還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很多人對空戰的印象還停留在上世紀,空中纏鬥,相互咬尾,在視距內解決問題。其實這種情況在現代空戰中已經基本絕跡,如今是超視距時代,大機群作戰,配合預警機導航,利用中距的空空導彈,再加上全向紅外導彈,還不等照面,勝負已分。

空中再也不是王牌飛行員逐鹿的戰場,以至於陸臻之前還和阿泰玩笑,這年頭的空戰就像打魔獸,不同級別就只能被屠殺,同級別的才能拼操作。再王牌的飛行員給個殲七,遇上菜鳥級的飛了個F22也只有被切瓜砍菜的份兒。

大屏幕上的雷達示圖中清晰的羅列著雙方機群的列陣方式,陸臻能看清那是什麼,可是到底看不太明白那是為什麼。在雙方的盤纏對峙中,不斷的有綠色的亮點消失,那代表著這架飛機已經被導彈鎖定,需要退出戰鬥。

旁觀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陸臻很難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他參加過很多次演習,而絕大多數的時候,他就像一棵巨樹的一片葉子那樣參與了整體,在他身邊全是與他差不多的葉子,他抬頭看,也只能看到自己的莖幹與枝條。可是現在不一樣,現在的他站在雲端上,看著樹榦里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養分,看著每一片樹葉的繁茂與凋落。

陸臻在想像那位飛行員被迫退出戰鬥時懊喪的表情,他甚至會幻想在真實的戰鬥中,當飛行員絕望的叫喊著「我將墜機!」時驚恐的眼神,可是那一切都像隔了一層似的,像是屏幕上的空虛影像。

他看著曹修武神色淡然的與身邊人討論著些什麼,他忽然有些理解……當一個人死在你身邊時,他是你的兄弟;當一個人死在遠處時,他是你的戰友;當一個人死在屏幕上時,他是一個數字。

陸臻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空戰過後是海戰,天已經黑透了,衛星照片再派不上什麼用處,戰場圖片也變成了灰白兩色的夜視圖。陸臻打起精神笑道:終於開上俺們家的菜了,要重口啊!要加大料!導水長們笑道,別指望了,實彈通共兩條靶船,這麼多人要轟的,我們來的時候還跟兄弟們開玩笑,悠著點打,別轟吃水線,一艘022齊射就完爆了,後面人還打個毛啊!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前期的非實彈分組對抗還是有點看頭的。夜已深黑,大家的精神都有些疲憊,曹修武與身邊的幾位將軍商量了一下,揮一揮手,笑道:都走近了看吧。

呼啦一下子,所有人都湊到電子海圖周圍,把若大的地圖圍了個水泄不通。祁烈軍夠意思,招招手示意陸臻過去,把他拉到了第一排。

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來自北海與東海艦隊的艦船與潛艇合併為A組,而南海艦隊獨自承擔B組。曹修武身為演習總導演,不能直接指揮艦隊作戰,所以B組的總指揮是艦隊副參謀長梁承平。

雙方的總指揮部都設在前線,彼此不相知的某個地方,戰況由數據鏈提交導演部。選擇夜間演習是因為在現代海戰中,視距內對抗已經意義不大,雷達與預警機才是現代艦艇的雙眼。在錯綜複雜的海域里,雙方艦隊呈現出微妙的膠著狀態,陸臻托著下巴看得聚精會神。

因為數據鏈的流量過窄,戰況的更新有些慢,年輕一代的作戰參謀與艦上軍官們開始暗自猜度下一步的局勢。A組會怎麼動,B組會怎麼動,為何如此。他們不自覺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等待結果揭曉,或者開心或者懊惱。

曹修武似乎對這樣的討論很有興趣,也漸漸有人把自己的猜度說出口,說對了自然有含笑讚許的眼神,說錯了,也不見苛責。就這樣,在他不動聲色地鼓勵下,討論越來越激烈,而陸臻卻一直沉默不語。

又是一次更新過後,曹修武刻意地多看了陸臻一眼,陸臻敏銳地感覺到那種目光的壓力,他笑了笑,說出全場幾乎最保守的戰術。祁烈軍一時詫異,很有些不解:這小子從來都是激進派,本以為他去了麒麟那種鐵血的地方應該混得更加豪邁硬朗,怎麼這會反倒綿軟了下來。

一連幾輪都是如此,陸臻最後發言,用最最四平八穩的戰術,有時候他堪堪說完,剛好畫面跳轉,雖不全中,卻也相差不遠。當猜測與結果相去堪遠時,人們關心差距,而當猜測與結果相差無幾時,大家的視線又會回歸到結果身上。

於是大家猛然發現,這場對抗進行到此已經變得過分平庸無趣,交交錯錯好幾回,彼此都在兜圈子,防禦多過進攻。

「你別順著老梁他們怎麼想,說你自己的想法。」曹修武說道。

「我自己的想法也基本差不多。雙方實力太接近,對艦船武器的性能也都熟,又不是什麼複雜海區,雷達都不怎麼好,也沒有空中對抗干擾,雙胞胎打架,打到最後就只能這麼僵著。如果一定要說我自己的想法的話。」陸臻趴到海圖上指了指兩艘054A:「把它們再收回來一些。」

曹修武笑了:「你居然比老梁收得還緊。」

「膽兒小沒辦法,不敢貿進。」陸臻微笑,「那麼大個船呢,一下兩三百號人,說沒就沒了,我沒這種魄力。」

曹修武一愣,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彆扭。他不自覺地看了看陸臻,只見這小子神色自若,實在看不出什麼異樣,過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說自己沒有那個魄力,是沒魄力勇往直前打破僵局,但他是當真的,他與在場所有的把這場演習當成軍棋下的人不一樣,他很當真,他知道一條船意味著什麼,船上有兩三百號人,值成千萬上億的錢……

然後他站在那裡,神情嚴肅說出他的想法,好像他真的在指揮著這樣一場戰鬥一般。

陸臻感覺到曹修武看自己的眼神起了一些變化,然而這種變化代表著怎樣的深意,他卻捉摸不透,只能越發的謹慎,幾乎閉口不言。

水面上的僵持一直維持到了破曉,假如這是真實戰役,陸臻相信雙方艦隊長都不介意回家清醒一下,回頭再找奇軍陣式。可現在畢竟是演習,他們不結束後面人就只能在岸上乾耗著。陸臻看見窗外天色漸明,知道快了,他打點起精神緊盯著海面的變化。

果然,在凌晨時分,A組首先發難開始猛攻。

曹修武彷彿不經意地看向陸臻:「要是你,會把重點放在哪兒?」

「022與054A。」陸臻說。

「為什麼?」

「054A的確好用,導彈很犀利。而剩下的江湖級護衛艦看不見022,可以用狼群戰術圍殲。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都是新型號,新型號需要更多的演練,積累操作上的經驗。」

曹修武抬手拍了拍陸臻的後背,不置可否。

海圖上你來我往,打得極為慘烈,不斷的有艦船退出戰鬥。陸臻暗忖,這要是真打,那片海水現在已經是粉紅色了。又一次刷新過後,有人低呼,這艘022又危險了。陸臻看了看數據說應該不會的,能逃走,鎖定它的是紅外製導導彈,022可以放水幕隱身。

一時間有人詫異有人釋然,幾分鐘後答案揭曉:小船果然安然逃離。

曹修武笑了:「你一個陸軍,把艦艇的參數全背得這麼溜,不容易啊。」

「從小就喜歡,《艦船知識》塞了一書櫃,習慣了。」陸臻連忙解釋。他不敢居功,當然更不敢得瑟,只是他在麒麟呆久了,被夏明朗那邪人燎得心頭極癢,一句:小意思,老子有什麼不會!硬生生憋在喉嚨口,堵得很是不爽。

祁烈軍笑道:「小陸本來可是我們海陸的人,活生生讓人給挖走的。」

陸臻抱拳道:「末將雖身在天涯,仍心系主上。」

「那你回來吧!」祁烈軍哈哈大笑。

爽朗的笑聲打破了這個清晨緊張膠著的空氣,長窗外有海鷗掠過天際。一個小時以後,在遠處的海面上戰局已分,慘敗與慘勝,誰都不比誰得意多少,好在有時候結果不如過程重要,金星們仍然很滿意這個夜晚。

轉場休息,陸臻急匆匆地喝著水嚼著麵包,抓緊時間趴到窗邊看風景。據說演習的那個地方在南面,陸臻極目遠眺,只看到海天一色。

我能看見你嗎?夏明朗?陸臻心想:你知道我在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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